韩墨初还记得幼年时易鶨先生挂在嘴边要他一定要小心提防的国度除了扶桑与高句丽外,就是这位于西南边陲上的兰竺。
兰竺,是一个人人信仰天神的国度。
在易鶨先生的口述中,兰竺人也曾经几次作为那片陆地上的霸主向他方之国宣誓主权。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王朝能够长治久安的延续下来超过百年。
究其原因,便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所信奉的并不是王朝的统治,也不是强权的统治。而是由他们所敬仰供奉的神明指示他们接下来将要做的一切。
所以无论是谁想获得权力,只要打着神明的旗号就能获得绝大部分民众的支持。想要推翻一个统治者,也只要在他头上扣上不敬神明的帽子,用不了几日功夫这个统治者便会声明狼藉。
易鶨先生要韩墨初提防的便是不能让觊觎我大周领土的兰竺人用这些所谓的信仰,去煽动那些生活并不尽如人意的百姓,不动声色的动摇国家的根基。
在兰竺的统治者眼中,想要让臣民听话,就不能让他们吃得太饱。要让他们认为只有这一世的艰辛苦难,才能换来来生的财富与顺遂。
他们打着神明的旗号去大食边地上掠夺,威胁无辜的商人与百姓,得到本来不应属于他们的财富,回过头来又向所有百姓们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普度众生的架势。
韩墨初就是要用不可否认的事实告诉他们,强大的神明阻挡不了摧城拔寨的火器,战争打响时天神也不会降临人间。
韩墨初跨骑着白马,行走在破败的碎叶城中,几个衣衫褴褛的苦行僧突然放弃了祈祷,膝行跪到了韩墨初的马蹄之下,他们双手合十,微微摇晃着脑袋,面露悲伤,口中念念有词。
似乎在恳求着什么。
易鶨先生的藏书之中并没有太多有关兰竺语的记载,易鶨先生说兰竺的城邦太多,城邦与城邦之间所用的文字和语言都有很大差异。所以在韩墨初所能识写的文字当中并没有兰竺语这一项,不过他看得出来这几个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僧侣并没有什么恶意,于是他打断了即将要将人驱赶的副将熊虎沉声吩咐道:“熊将军,去后方军中把传译叫过来。”
“是,韩太傅!”人高马大的熊虎将军怀中抱着大刀,一路小跑将话传到队伍的末尾,将韩墨初在此战之前准备好的几名传译都叫了过来。
传译们并排站在了那些苦行僧跟前,尝试着用他们所能掌握的兰竺语与那些几个老者沟通起来。
几人连续说了半晌,终于有一人听懂了僧侣们的意思,转身走向了韩墨初,拱手向人奏道:“韩太傅,他们说城里自从开战就断了水粮,城里的孩子们实在是快饿得受不了了,他希望韩太傅可以仁慈的给那些孩子一些食物,不然这里很快就会死更多的人。”
韩墨初平静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建筑,还有更远处的山峰,目光转而又落在了那些举着金币准备换命的富人身上:“你们去城中的贵族和富户家中,把他们的面粉和牛乳集中起来分给断粮的穷人孩子,至于他们手中的金银我们并不需要。不过他们家中的奴隶也要集中起来,既然大周将来会接管这里,那么这里的奴隶就也要按大周的奴籍百姓一样,登记造册,有名有姓。”
韩墨初低声言罢,大周王师军中训练有素的将士们便已经开始在城中活动了。
太阳落山后,大军在碎叶城内安扎驻地。
夜幕降临之时,韩墨初正在油黄的夜灯之下整理着连日的军情奏报,忽而听得营帐之外熊虎的声音急促迫切的通传着:“韩太傅,外面,外面有很多人要见您!”
韩墨初不解,还是掀起营帐跟随熊虎的脚步来到了驻地外围的边缘。
驻地之外,成片的兰竺百姓手中举着火把向着驻地的方向跪倒,为首的几个人手中高高的举着一张与韩墨初有四五分相像的画像。
画作中的韩墨初身着一身白衣,腰间别着宝剑,盘膝坐在金盘之上,身边还站着一只怀里抱着九环大刀的黑熊。
“太傅大人,这些百姓白日里得到了您给的食物,还有被您宽恕的奴隶,所以来这儿感谢您了。”跟在熊虎身边的传译官认真正色道。
看着眼前这群兰竺百姓这样的架势,韩墨初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他轻压腰间长剑,对身旁的传译官说道:“再让军中匀些粮食出来给他们,让他们今后别再来了,另外把那张画给本官换下来,送到本官营帐里。”
他陪着顾修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占领一座城池后这样受人拥戴的。
所以说,他的那张“神像”他说什么都要拿给顾修看看。
此后,在兰竺境内成千上万的传说中经久不衰的流传着一个故事。
某一年的盛夏,烈日骄阳似火。
在有一个身着白衣战甲的神明打开了碎叶城禁锢灵魂的大门,他为孩子们带来了牛乳和面粉,解渴的清水还有饴糖,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能说人言的野熊,一直守护着他。所以每当他们陷入饥饿的绝望时,只要向东方虔诚参拜。
那位白衣战神就会出现,并为他们带来恩赐。
***
比起韩墨初这边的受人拥戴,君王顾修带领的先头部队就没那么顺利了。
就在他们行军第六日那天,已经接近大食的交战区时。大食边关忽然狂风大作,下起了千百年都难以得见的强风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