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在苏神医的小药庐里喝了两盏清水,最后被实在气结的苏神医赶到了忍冬生长的药田里。
暮春时节的忍冬郁郁葱葱,金银双色的花瓣状如水滴,笔直的向上生长着。成熟的忍冬可疏散风热,清热解毒,初夏时用以烹粥最能养身解热。
采摘时,经验丰富的韩墨初挑拣着花蕾膨大却并未万全开放的花瓣,经验不足的顾修则提着竹篮亦步亦趋的跟在韩墨初身后,没一会儿便摘了一丛。
“子冉,还要摘么?”顾修颠了颠装了一半的竹篮问道。
“难得来此一趟,若不多装些岂不亏得慌?”韩墨初说着眼睛已经瞄上了不远处更大的一丛:“陛下安心,常如没有他说的那般小气,便是臣把这些都摘光了,他也不会当真与臣生气的。”
“其实苏先生医术了得,这些年来除疫,救驾,都曾立过大功,加个正三品衔也不算什么。”顾修继续跟在韩墨初身后提着篮子:“子冉何必不允?”
“臣并不是不想为他加官,臣只是不想他为了成亲而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子。陛下这样一个明白人,何以堪不破?此事的症结并不在于封官加品的事情,而是在于那户人家嫌贫爱富,便是真成婚了也过不得两日安生日子。”韩墨初回过头又往篮子里投入了几朵花瓣。
“既然如此,朕可以去烦烦母妃,让她在母族之女中为苏先生选一个门户相对,品性温良的。知根知底的,也省许多麻烦。”
“陛下,常如的事情你是当真没看出来么?”韩墨初突然站定,转过身在顾修额前轻轻点了两下:“臣教了陛下这么久,陛下怎么还是学不会?”
“苏先生有什么事?朕又有什么没学会的?朕比不上子冉聪明,朕从见你第一日便知道了。”顾修略微低下头,冷毅的目光与人相对之时,总有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温柔。
“云驰啊云驰,一到情爱这类事,你怎么就成了痴儿了?”韩墨初忍笑摇头:“陛下与那位裴太医相见不下数十次,也曾由他服侍进药,就从来不曾发现那位裴太医是个女子么?”
“女子?子冉说她是女子?太医院历来没有女子,莫不是内府司在选人入宫时渎职了?子冉既然早知为何不早点问责呢?”顾修一本正经的问道,他与宁王顾攸到底是亲兄弟,除了亲人和心悦之人,其余人的长相几乎不往心上去,除非长得如熊虎一般壮如城墙。
韩墨初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给顾修讲明了裴一恒的身世,也讲明了苏澈对这个小徒弟的欣赏和偏爱,还有他为了这个小徒弟是如何养了满脸的大胡子,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为了让小徒弟圆梦,又是如何求着他把那小徒弟带到战场上去的。
“自从我知道常如为何蓄须后,我便知道他必然是属意于她了。本想着要不了几年便能吃上他和那孩子的喜酒,谁知一拖拖到了今日他倒要娶别人去了。事已至此,做兄弟的我也只好想点法子帮帮他了。”
“成全姻缘这种事,朕的确不懂。只是子冉确定并未会错意么?毕竟苏先生从未说过他属意于谁的。”
“有时候越纯粹的感情,越容易让人变成灯下黑。”韩墨初眉眼一弯,欺身拥住了顾修的肩头低声道:“你我不就是如此么?陛下是忍了多久才说的?”
“约莫有几年吧,子冉不是都知道么?”顾修肩头一僵,耳根在韩墨初温热的呼吸中迅速转红:“朕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不是么?”
“其实,不是的。”韩墨初缓缓开口。
“嗯?”
“是宁王大婚那日陛下吃醉了酒,自己告诉臣的。”
顾修眼波一转,又想起了当年旧事。
那一日,他饮酒醉到不省人事。再醒来后寝衣都换成了新的,而那只一直被他藏在心口的小狐狸却依然贴在他心口本先的位置上。
守了他半夜的韩墨初,怎么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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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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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灵枢
是日深夜, 新月如勾。
紫居后殿的小厨房里灯火微明,韩墨初长发半束,背上搭着一件青衣长褂, 左手端着一只广口大瓷碗, 右手斜拿着一副长木筷, 在碗中轻快的搅动着,一阵阵碗筷磕碰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 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从苏神医的药庐回来后他与顾修君臣二人便钻进了那三间专门用于钻研的大空屋里琢磨起几本能用以推算天气的星象书来。
三更天时,二人因饥饿而睡意全无
韩墨初问顾修:“想吃什么。”
顾修思索片刻道:“鸡蛋羹。”
鸡蛋羹是尚宫吴氏服侍二人时二人最喜欢的一道宵夜,不仅清淡落胃又能充饥,哪怕一时贪嘴多吃两碗,转日也不至于积食伤胃。
深夜饥饿时吃上一碗,胜过多少安神的灵丹妙药。
如今尚宫吴氏去宫外照顾晴昭公主养胎不在,他们又实在不愿在这个时辰为了一碗鸡蛋羹折腾起一帮宫女太监,一时心血来潮的二人便想起了自己动手。
顾修手持一柄烛台无言的守在韩墨初身边, 静静的看着磕在碗中的鸡蛋在木筷的搅动下变成了一碗黄澄澄的鸡蛋液,直到蛋液表面堆积出了如积雪一般的泡沫方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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