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如此,可当真是急坏了一辈子没有操过半点心的丽太妃金氏,不惜抹着眼泪亲自去宫中烦了她的宝贝儿子顾修, 希望他能开口劝劝他的这个年长三个月的亲哥哥,若是他实在不从就让宫中侍卫将他捆回去,说什么也不能让顾攸过到这个年纪,平白无故的闹起和离来。
送别了哭天抹泪的丽太妃,一贯不喜与人评断家事的顾修有一次扯住了韩墨初的衣袖:“师父,你会劝架么?”
韩墨初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微笑着朝顾修摇摇头:“臣只会治国, 不会劝架。”
顾修更进一步的环住了人腰身:“可是母妃将六哥托给朕了,朕总要对她有个交代罢。”
“陛下想给个交代还不简单?”韩墨初将手中的书本卷了半边, 倾身向后方靠去:“陛下只需带些酒菜, 把宁王殿下叫过来问问他究竟为何说什么也不肯回府就是了。至于他与宁王妃之间的事情, 都是他们夫妇二人自己的事情,你我都不好多说话的。”
顾修拥着韩墨初的身体,心里稍稍权衡了一下。最终在直接把顾攸绑回去和先问问情由再把他绑回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当日,戌初黄昏之时。
君王顾修特地在紫居的小花园里摆上了一桌平平无奇的酒菜,又将宁王顾攸寻了过来。
顾修的性子一贯耿直,顾攸落座后,侍奉膳食的小太监连一杯水酒还没倒满,顾修便开始开门见山:“母妃今日来问,你为何不回王府?”
“怎么?连你也要逼我回去”时隔多日,宁王顾攸仍旧还在气头上:“若是连你也要逼我回去,那我这就离宫,是死是活你们便不要管了。”
“朕何曾说过一句要逼你回去的话?只不过是白问你究竟为何不想回去。”顾修并不理会顾攸的义愤,只是自顾自的从膳桌上拿起一颗橘子剥了起来。
“这事情说来话长。”顾攸仰头灌了自己一盅热酒,随手抹抹下巴道:“简而言之便是你六嫂她想同长姐一样,要个女儿。”
“你不想要么?”顾修剥开一半橘子,十分自然的放在了自己口中。
“如果是她与我生的,我当日想要了!”顾攸毫不犹豫的答言道,紧接着话锋一转,又叹口气道:“原本想着那日她是想与我......谁曾想啊......她竟然和母妃商议着要与我选个侧妃!”
原来,自从晴昭公主带着小公主和驸马去了慧宁师太静居之地后,徐静柔对那个软乎乎的小女婴愈发想念。每日夜里都会梦到那小姑娘几时长大了会奶声奶气的唤她舅母。
想着想着,徐静柔终于受不了了,她发誓要同顾攸一起也要个女儿。
不过在生下幼子毓明后,她便决心不再生养,这几年每次与顾攸同房过后都会饮下汤药,如今即便是她想要个女儿,只怕是身体也不允许了。
因此,徐静柔在与同婆母丽太妃商议后决定在丽太妃的母族选出一个品貌端庄,性情温良的女子做侍妾。只要她能生下女儿便立为侧妃。
“不过是不想娶侧妃而已,你与她好生说说不就是了?”顾修吃完了橘子淡淡道。
“我自然说了,我说京中的那二位叔王家中也没有侧妃,唯有年轻时养下的两房侍妾,如今也都不合府居住。眼看着毓恒再过两年都快成婚了,我这个年岁还娶什么侧妃养什么侍妾啊?”顾攸提起酒壶与自己继续斟酒:“她却说旁的宗亲王府或是臣子家中为了子孙昌盛多娶姬妾的多而且多,况且她如今养下的都是儿子,说不准就是要换个人才生得出来。”
“那这事情母妃可知道?”
“母妃自然知道了,母妃还帮着徐静柔往母族去信呢!说是先在舅舅府上挑,若不好时再去姨母府上挑。等到同我说时,第一批女子的画像都送来了。我辞了两次,她们便说我日常也无甚要紧大事,就关起门来生个女儿又能如何。”顾攸说着说着腮帮便鼓了起来,与幼年之时一模一样:“我便是不明白她们二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且不说我与那女子素昧平生,如何就能关起门来睡在一张铺里生儿育女。就是我当真又娶了一房女子回来,我心里既没有她,也不大会喜欢她生下的孩子,岂不是害了人家一生?若是我看那女子实在可怜,一时对她动了恻隐之心也对那女子也殷勤起来,徐静柔她还不提刀剁了我?”
“这是为何?不是她和母妃硬逼着你选侧妃的么?”顾修此时已经开始剥第二颗橘子了,外域产的贡桔酸甜可口,最为适合在这样听人闲话的时候做配了。
“我的七弟啊,你这辈子身边跟着的是韩太傅,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女子的心思。韩太傅比你年长,从来不会同你一般见识。”顾攸晃了晃喝光的酒壶,转头着人又添了一盏:“徐静柔自知在我心中是何位置,她就是想......就是想......”
“就是想什么?”顾修追问道。
“就是想看我是如何坐怀不乱!如何严词拒绝!如何对她专心致志的!”顾攸陡然提高了声调:“她们这些女子,横竖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能把给夫君娶二房这种事情当做是自己的贤良。这家的门户越高,家宅的后院便必须越大,哪怕是摆设也要有,好似由此才能显出这个家是如何的人丁兴旺,女主人是如何的治家有方。”
“不是这些女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而是男子们心里要她们这样想。”身为天子的顾修总可将一言说到症结上:“自古以来,无论皇室还是民间,凡事皆由男子做主。就连长姐生下的孩子,也要由朕下旨才可让那孩子随了母姓。就拿宁王妃此事来说,她嫁你多年生不来一个女儿便要与你纳妃,你不娶,旁人都赞你对她一心赤诚。可若是你不得生育,她守着你便是理所应当。你可还记得早些年被你打伤的那个老言官么?他自己府上妻妾成群,却觉得我长姐一个堂堂的国朝公主要为那么个畜牲守制,他也是寒窗十年的进士出身,这十年的圣贤书倒只教会了他这些。若是我大周学子人人都读的是这样的圣贤书,人人心中皆是这般心思,那我大周何以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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