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驭回府没多久,皇帝的赏赐就被抬了进来,金玉、珠宝、锦缎依次摆开,放眼望去,院中华光四溢,叫人挪不开眼。楚驭扫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接旨谢恩,待传旨官走后,便叫方青着人抬入库房,自去饭厅用膳。厨子是京中请的,不太会做北疆美食,揣摩着新主子的喜好勉强做了几样,都不怎么地道,上菜之后便忐忑地站在旁边。岂料楚驭看着不好相与,在这方面却不怎么苛刻,桌上的菜大半都尝了,脸上未见半分不悦,只是对摆在旁边的一道江南蜜姜豉碰也不碰,厨子心里便有数了,新主子不爱吃甜的。
方青让厨子和侍女们都下去,自己在旁伺候。早上他见楚驭神色肃穆,还当皇帝给了他气受,可转眼宫里又送来这么多赏赐,这就着实叫人猜不透了。楚驭吃了一会儿,头也不抬道:“有话就说,别老盯着我。”
方青道:“属下在想公子面圣的事。”
觐见之初,皇帝待他倒是十分亲切,一时问赐下的宅子住的可习惯?一时又问缺什么不缺?还跟他聊起神武将军日常起居如何。贴身太监刘林看他们聊的高兴,插话道:“小殿下正缺个陪玩的伴儿,不如请他过来见上一见,若他喜欢,以后便让世子多来宫中走动走动,小殿下有人陪着,陛下也能少操些心。”皇帝听了这话笑了笑,只道:“他们少年人,自然能玩到一块去”,话说的虽动听,却不叫人去请太子,三言两语又扯回闲话上头,聊了几句,便借口累了,让他先回去。
楚驭漠然道:“不过是些场面话,”顿了一顿:“皇上有些忌惮我。”
方青惊讶了:“忌惮公子?这是为什么?”
楚驭摇摇头:“忌惮我也不奇怪,谁叫我姓楚,你以后做事机灵点,别叫人抓住把柄。”
他语气如常,方青听了,却忍不住为他抱不平,楚家儿子好几个,论出身论本事,怎么也轮不到送他来,须知质子一旦入京,这条命便是由人不由己了。楚驭虽然对此并未置过一词,但方青估摸着他心里也不大痛快的,是故入京后与人结交,半个字不提神武将军的名号。才想抱怨几句,还没开口,就见到府中守卫捧着一个银托进来,里面是一封插着匕首的小信和一块令牌:“公子,刚才在门外发现了这个。”
方青看见了盘中之物,“咦”了一声:“这不是公子随身带的令牌么?”拿过来翻看几遍:“何时丢的?”
楚驭往腰上一摸,果然是空空如也。他忽然想起,早上那少年从马车中滚出来的时候,曾一头撞到了车身上,他见此人身形幼小,不及多想就把人抱起来,那少年也不知道怕,牛皮糖似的往他怀里拱,好不容易把人放到地上,已是什么都顾不上看了。令牌估计就是那会儿不见的,到底是被摸走还是不小心掉落,却是无从知晓。他放下筷子,面色不善道:“信上说什么?”
“回公子,信上说,小公子在他们手上,如不想他有事,明日夜里就将一万两黄金放在城郊乱葬岗中,他们点清数目后,自会放小公子回来。”
方青失笑道:“咱们府里哪来的小公子?”看到楚驭表情不对,思索了一番,猜道:“说的是早上那少年,令牌是他拿走的?歹人抓了他,只当是咱们府上的了?”
楚驭眼中露出一点森然之气,将令牌丢到桌上,挥了挥手,一个躲在暗处的身影倏然冒了出来。影人年纪不大,但隐藏与追踪之术却极好,方青一转头,才发现他的存在。影人一语不发地跪到楚驭面前。楚驭道:“刚才的话都听见了吧?去找这伙人的藏身之所,回来报我。”
待他走后,方青才问:“公子,你这是要去救他么?才不是说过要谨言慎行,咱们又不认识他,何必费这个事?交给应天府便是。”
楚驭冷笑了一声:“一群草莽就敢来上门勒索,我要不去会会他们,只怕以后什么酒囊饭袋都能骑到我头上了。”
方青当下顿悟:“公子说的是,我这就去清点府中侍卫,等一找到地方,便杀过去。”
楚驭重新拿起碗,又吃了几口,这次连蜜姜豉也尝了,蜜糖味儿化在口中甜腻的要命,他嫌恶地推远了点:“几个小贼而已,不用大张旗鼓的,我亲自去。”
破庙之中,元景抱着腿蜷身而坐。倒是没人绑他,他这样的小孩子,用不着绑也跑不远。他脖颈疼得厉害,身上也冷飕飕的,醒来之后,对着倒在一旁的破败菩萨像求了许多次,可到现在连一口水也没喝上。有个歹人丢了半根吃剩的鸡腿给他,给也不是好好给,只往他身上砸,元景一躲,那鸡腿便落到地上。他看着鸡腿,肚子更饿了,他想起皇兄跟他说过的民间的故事,在他口中,民间是个自在好玩的地方。可他从未告诉过自己,民间还会有抓小孩子的坏人。
他低声对自己说:“我不怕。”然后仰起头,把泪珠子藏在眼睛里。
先前掳他来的那个疤脸汉子已喝的醉醺醺的,拿着雪白的弯刀在他脸上一拍,笑道:“小公子别哭啦,等明天咱们收了钱,一准送你回家。”旁边的人以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吓唬小孩子,还递了半块馒头过去,元景也没拿。疤脸汉子笑道:“人家是吃惯锦衣玉食的,哪看得上你这点破东西。”
瘦猴儿正在一边说着楚府的事,他们家的当家的居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那与这娃娃必然不能是父子了。头领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些豪门秘辛,下巴一抬,喊道:“哎,那小鬼,楚府的当家不会不来赎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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