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小柳捧着满满一壶热羊奶进来,闻言感动的快要哭了,先前对此人种种不好的印象,一扫而空。伺候完太子,又满盛一盅,十分殷切地送到他面前。元景双手捏着盅耳,喝的嘴唇周围全是白白的,见楚驭只饮了一口就不喝了,推了他一下:“大哥,你怎么不喝?”
楚驭把玩着盅耳道:“夜深了,殿下喝完羊奶就去睡吧。”想起他偷跑出去时摔了两跤,一身月白中衣泥渍点点,便叫小柳拿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元景见他起身,似有要走之意,扯着他衣袖道:“你要走了么?”
楚驭今日得了旨意,宿在延福殿内,随手一指:“就住在殿下旁边。”
小柳看太子精神正佳,连喝了两碗热羊奶也不见困意,担心他晚上再作妖,自己应付不来,趁机道:“外面风寒,今夜世子不如就住在这里吧。”
楚驭一低头,对上两张殷切的小脸,心知拒绝起来需费上更多周折,略一思忖,即道:“好。”
他坐在外面,等小柳伺候元景换好衣服,便随他一起去内室。小柳临走前,壮着胆子将楚驭请到一边,先行了一礼,方小声道:“殿下睡前最是皮的紧,万一惹恼了世子,还望您恕罪,千万……不要打他……”
楚驭心生诧异:我何时打过他?见小柳一脸诚惶诚恐,想来是极其笃定了,一时无从分辨,索性不与他多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省得。
帘门一挂,屋内昏暗寂静,只余帘外挂着的两盏宫灯之光。元景赤足爬到床上,将软枕归位,锦被铺平,一转身,却见楚驭抱臂坐上踏床板,奇道:“大哥,你怎么不上来?”
楚驭不喜与人同榻,闭目道:“我睡在这里即可。”见元景探身出来要拉他,先他一步起身,把人抱了起来。元景一脸莫名地被他搂在怀里,不解道:“大哥?”楚驭并不理他,单手一展锦被,便把人丢到中间去,被子左右对折,又抽下束帷帐的缎带,连人带被子一抱一捆,将元景困在里面。他粗莽惯了,下手没留意轻重,元景被他摔的晕头转向,醒过神来,便看到自己被裹成了个蚕茧,这下哪里肯干?立刻挣着要出来。
缎带已被打成了个活扣,一端牵在楚驭手中,那边小小的一挣,这边便大大的一紧,元景哪里是他的对手,挣了半天,连手都没能伸出来,看他一脸漠然,顿时气的小脸涨红:“你总是欺负我!我哥哥就从来不欺负我!”
楚驭不知他说的是哪个哥哥,也懒得问,闻言挑眉道:“那我走了,你去找你哥哥吧。”
元景气道:“你走你走,要不是他不在,我才不找你!”想起先前皇兄还在的日子,吸了吸鼻子,似乎想要哭上一哭。他不愿叫楚驭看见,把脸往下一蹭,想蹭掉眼泪,然而锦被束的紧,连偏头也很费力,这下更是委屈了,小鱼似的在床上翻滚起来,脑袋不知撞到什么上了,疼的他两眼一黑,这下彻底哭了出来。
楚驭愣在原地,本是为了省事,不想小东西骄纵的脾气说上来就上来,白白招惹出更多的麻烦,索性松了手,没好气道:“又没打你,哭什么?”见他额头红了一点,心里一惊,伸手给他揉了揉,声音温和了些:“好了,陪你睡便是,殿下不要气了,要叫小柳看见,我可更说不清了。”和衣躺到他旁边,替他解开紧缚的缎带,还在他身上拍了几下,意欲哄之。
元景拧麻花似的扭了几下,不让他碰,结果被楚驭在乱揉了一通,吃不住痒,笑了出来。这一笑彻底破了功,不过他倒不是真想跟楚驭生气,见自己大获全胜,顺势擦了擦脸,大度的原谅了他:“我还要听故事!”
这句话在脑子转了片刻,楚驭才反应过来:“要我讲?”见那边把头直点,干脆道:“不会!”话一出口,又觉得语气森严了些,于是放缓了语调:“我有些累了,殿下若是不睡,就躺着养养神吧。”
元景这才想起他今晚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感激来。他将两只手从锦被里抽出来,左右一滚,扯出被边来给楚驭盖,楚驭双手枕在脑后,由的他自己忙活。
只听元景道:“那我给你讲吧。”楚驭闭目,随口嗯了一声。元景平日里听得故事虽不算少,但想着楚驭比自己年长几岁,那些圣贤之书、闲谈野趣只会比自己知道的更多,挖空心思想了半天,兴奋地拍手道:“我有一个故事,你肯定没听过,是父皇跟我说的。”
楚驭听到这一句,倒是多了点兴趣。元景记性极佳,回想片刻,有模有样地学起当初燕帝讲故事的样子来。
“且说,天地间有一高台,仰头而望,足有万丈之遥,月出之时,几落台边,伸手可揽。
其上又有奇峰河曲,四时风华,烟雨缥缈之际,置身其中,不是仙也似仙,虽只可独身前往,无法与人同乐,但也端的是人间第一的好去处。
这样好的地方,自然引来无数觊觎。高台周围,有牙尖爪利的恶狼,也有帮手众多的狐狸,恶狼有恶狼的狠,狐狸有狐狸的黠,二者势均力敌,一时之间,谁也上不去。
便是在这群恶徒之中,有一只兔子,也心慕高台之上的风光,常于台下仰望明月。但它势单力孤,弱小的连一场朔风也能将它吹翻,因而恶狼与狐狸并不将它放在眼底,还笑着问它:‘安有鲲鹏之志乎?’兔子只能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