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驭猜度,燕帝是觉得此事是冲着元景来的。不过这一次莫说他了,自己都有些后怕,若不是元景忽然想来找自己,现在说不定是个什么境况。再者天灯会举办数年都太太平平,元景难得出去一回,便有了祸事,未免也太巧了些。而元景所说的相约出逃的南宫门他也去看过。那里宫墙高五丈有余,守卫虽比不上东华正门,但远有哨楼,近有巡逻,实在想不出他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逃走的。
最坏的可能,就是宫中藏着些包藏祸心的歹人,私下里替他们打了掩护,只是不知这拨人到底是谁的手下。今时今日,太子若是有事,只怕大燕局势就会一朝生变,能因此受益的人不知有多少,许是元景那个远在天边的哥哥,或是垂涎大燕疆土的夷人,又或者……是自己那个手握重兵的父亲。
楚驭眸色渐深,送走燕帝,负手走进太子寝殿。因出了这种事,燕帝又调了些有身手的宫人过来,言明太子身边需日夜有人守卫。楚驭对守在门前的两个宫人道:“下去吧,今夜我守着。”
那两人对视一眼,不敢违了他的意,只得走了。
元景本是为了打发燕帝装睡一场,可昨晚确实辛苦,躺着躺着就真睡着了。楚驭坐到床边,借着帷帐之中明珠的亮光打量他。他这阵子随乌善东跑西跑的,确实长高了些,但面容还是一团稚嫩,这样一个小孩子,恐怕一道狂风、一场急雨都经受不住,也难怪燕帝对他小心备至。
乌什图的话还历历在耳,楚驭虽不愿攀附旁人,但如今自己立足不稳,少不得还要陪他一阵子。此时也不由担心起元景的安危来。想着以后需要小心的地方忽然就多了许多,楚驭不免有点头疼,抱臂坐在一旁,低讽道:“麻烦的小东西。”
元景睡的浅,听见声音就醒了,看了看旁边,揉着眼睛道:“父皇走了?”
楚驭嗯了一声,帮他把被子盖好。元景凑过来,枕到他腿上,楚驭见现在还早,以为他躺不住了,偏头看了他一眼:“想起来?”
元景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放在胸前,眼睛还闭着,不知先前梦见了什么,呓语似的叫了句:“大哥。”
楚驭搂着他的肩膀,顺口道:“嗯,大哥在这。”
第18章 儿戏
天灯会上伤亡众多,以至于节庆的喜悦感都被冲淡了。燕帝下令,正月余下的庆典一切从简,以慰民伤。二月时分,元景又大病了一场。当时春寒未过,他带着崔应芳从文华堂回来,今日太傅拿了一篇策论请他习读,还让他以此为题,另写一篇。元景清清闲闲的过了一个月,现下全无勤谨治学之心。崔应芳那边是不能指望的,元景咬着笔杆思量了半天,把主意打到楚驭身上了。谁知才一开口,楚驭即道:“这种事怎能让人替?难道殿下以后当了皇帝,还叫我帮你治国不成?”训了一通不算,还把崔应芳给叫了进来,倒是没把元景心里的勾当给捅给人知道,只让崔应芳看着太子用功,不可懈怠。说完便走,一点都没给元景反应的时间。
他在外面当了一会儿值,崔应芳就跑出来了,说太子好像在生病,脸色苍白的很。楚驭只当是小东西又在使性子,道:“不用管他,过一会自己就好了。”
崔应芳半信半疑地回去了,又过了一刻,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这次连他的脸都吓白了:“不是装的!殿下真病了!他在地上直打摆子。”
楚驭疾步走到书房,果然见到元景躺在地上,已疼的蜷缩成一团,好容易将人掰过来,但见面色惨白如雪。楚驭抱住他,伸手在他脉门上一探,只觉得脉息微弱,几不可闻,当下半点怀疑也没有了,忙让崔应芳去请医官过来。自己把元景抱到床上,被子一盖,元景便痛苦的叫了一声,楚驭握住他的手,这才发觉他的身体也冷冰冰的。细看之下,掌心中还生出了一道黑线,蛇行而上,深深的没进他手臂上。楚驭皱眉看了半响,全无头绪,小柳今日轮休,也无从问起。只听一声抽泣,是元景吃不住疼,哭了起来,忙把他的手焐到自己掌心里:“殿下哪里难受?”
元景说不出话,睫毛鬓发全被眼泪打湿了。楚驭替他擦了擦眼泪,缓声道:“别怕,医官马上就到了。”
太医署十二名当值的医官全来了,领头的正是先前那位薛典御。他像是对此间情景早已心知肚明,太子人还没见到,便吩咐“引泉、煎药、取针”,又命人为太子除尽衣衫,取了十余根牛毫枕,逐一向“曲泽、鱼际、八邪、八风”等穴位施针。少倾,但见元景额上汗涌如注,身上的皮肤也由苍白转为红润,然而牙根却咬的紧紧的,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药童端着一碗药跪在他身边,勺子举了半天也喂不动一口,只得面露难色的看着薛乙。老医官神色肃然道:“这是引药,一定得灌几口下去。”
楚驭道:“我来吧。”坐到元景身边,扶起他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殿下,张嘴。”
元景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身体颤抖,模样甚是可怜。楚驭心下一紧,俯身在他耳边道:“殿下乖乖喝药,明年元宵我带你出宫。”元景湿漉漉的睫毛轻轻地扑闪了几下,往他身上靠了靠。楚驭忙将银勺递到他嘴边。元景嘴唇颤了几颤,将药都碰洒不少,好容易才启开唇舌,黑乎乎的药汁入了口,苦的小眉毛都皱了起来,楚驭又喂了几次,一碗药汁总算只剩半碗,薛乙道:“行了,带殿下去上清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