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惜轻描淡写道:“这里面有安神的药材,我夜里少眠,多闻闻这个睡得好些。”做了个手势, 示意侍女送上茶饮。元景高热初退,一看到里面的碎冰, 身上就犯冷,只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元惜朝外面看了一眼,道:“听说你和世子近来形影不离, 怎么没见到他?”
元景一想到楚驭忍不住叹气,只恨不可与人明言, 只好支吾道:“他好像有别的事要忙,这几天不过来,不管他了。”
元惜坐到他旁边:“我看你像是不高兴, 他惹你生气了吧?你是主他是臣,你也要有些脾气,毕竟他身份不一般, 现在便由着他放肆,日后难保他不作乱。”
元景这阵子脾气发了不少,除却中秋之事,楚驭无不宠爱有加,温柔以待,因而他也没将这忠告放在心上,随口道:“他才不会呢。”
元惜听他语气笃定,不似安慰之言,笑道:“景弟这么有把握?”
元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元惜早前便打听过楚驭的脾性,只怕比起那位性烈如火的渠犁王子,也不遑多让,见元景态度笃定,不禁有些奇怪,目光扫过他手腕上微紫的指印,还有系的紧紧的颈扣上,先前在闲梦亭中涌出的猜想,又一次冒了出来。
元景看他坐在那里出神,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皇兄?在想什么?”
元惜回过神来,笑了一声:“我前阵子收了张名家字画,景弟你素来喜欢这些,我这便找给你看。”
招了招手,带着元景走到橡木书箱前,箱盖一启,一股墨香扑鼻而来。里头的古籍字画不下百件,翻找多有不易。元景见兄长埋头苦寻,欲上前帮忙,元惜口中道:“不用了,你不知道在哪。”挥手间,碰掉了一本黑皮册子。
元景拾起来随手一翻,整个人就愣住了,这上头画满了厮磨于床笫、小榻的情人,衣衫半褪半掩,姿势各有不同,交合处毫无遮挡,一眼看去,便知这是两个男人。
元景看清了其中一幅,一下子就愣了,反应过来时,脸色羞的通红,忙不迭地一阖,不敢再看。元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佯做不知道:“给我吧。”接来一翻,勃然大怒,往地上一掼:“这等淫-秽之物是谁放在这的!管家!管家!”
那位胖胖的管家应声而来,一句话还没说,就被元惜怒斥了一通。元景悄悄地扫了一眼,有张被撕散的书页落到他面前,画页上两人的姿势,正与昨日的他们相似,这下连脖颈后面都泛红了,至于元惜说了说什么,那位管家又如何分辩的,全然没听见。看见旁边那盏冰凉的茶饮,端来一口喝下,这才镇定下来
管家捧着那些书页,愁眉苦脸地退了出去,元惜怒气未平,坐下时余威尚在,元景给他拍着背顺气:“皇兄别生气,奴才们偶尔大意也是有的。”
元惜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他们,唉,我早晚要将把这帮人打发了。”也不提要找字画了,一攥元景的手:“乌烟瘴气,乌烟瘴气!罢了,咱们不在这了,哥哥带你出去逛逛。”
元景喜不自胜,刚要应下,忽然想起燕帝的吩咐,忙道:“还是别去了,现在外头不太太平。”
元惜皱眉道:“怎么?”元景思忖再三,想着他不是外人,父皇为了他的安全,早晚也会告知他。于是附耳说出软禁渠犁两位王子之事。元惜神色微变,开口时语气也冷了几分:“我听说赤霄王子脾气不太好,他定然受不了这份屈辱,父皇说的对,这阵子你还是别乱跑了,在我这里用完晚膳,我叫人送你回去。”
元景点头称是。晚膳用膳之时,饭桌上果然多了那道乌鳢,也不知是不是做的不好,元景总觉得味道有点奇怪,嚼了几口,实在咽不下去,趁着元惜喝酒之时,悄然吐掉了。
天晚风凉,饭后元惜也没多留他,略做闲谈一番,便送他出门。路过花园之际,只听得犬吠不止,元景对那几头畜生实在没什么好感,一听这声音,头皮直发麻。元惜看他面色发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怕,没有主人的令,它们不会伤人。”
唤来侍卫,随护于太子所带之人身后,浩浩荡荡一行,送他回府。车马徐行之时,元惜脸上的笑容随即不见。管家立于他身侧,见他神情阴骘,陪着小心道:“侯爷,晚上要不要再送一个过来?”
元惜面色阴沉地注视着元景消失的方向,森森道:“都带过来。”
许是身体倦乏的关系,元景夜里睡下之后,做了许多乱梦,一时见恶犬伤人,一时又见黑鱼跃水,画面几经辗转,最后来到一座楼阁之下,一对情人颈首交缠,拥立于窗前,站在前面的那人双目微闭,汗珠自额边落下,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元景忽然明白他们在做什么,面红耳赤,转身飞快逃走了。
醒时夜已过半,外面淅淅沥沥,像是下雨了。他这阵子从未孤枕独眠,还有些不习惯,抱着自己的肩膀,听了许久的雨声,心道:“明天他要再不来,我就……我自己去找他好了……”这才慢慢睡去。
数条街外的驿馆之中,赤霄独坐于灯下,一个身材矮小,貌不惊人的手下跪在他面前。此人手足沾满泥土血污,脸上也有被飞溅的碎石划伤的痕迹,未及清理便匆匆过来禀告,赤霄听后缓声道:“去请我哥哥过来。”
他走之后,房中一片安静,只闻夜风窸窣,窗棂飘雨之声,赤霄百无聊赖地碰了碰烛火,忽然之间,听得门口“咚”的一声,他冲出门去,只看到一黑衣人匆忙离开的背影。他本欲追去,却见身后雕花木门上,钉着一卷白帛,脚步顿止,一掌拍飞钉死的匕首,取下白帛,自回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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