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惊奇道:“这么久都没人发现他们么?”
楚驭道:“你可知他们居于何地?”见元景困惑地摇了摇头,即道:“凫水而下数丈,有一水洞,狭小幽长,等闲难以察觉。自水洞游出,方可至其族地。这般隐匿的藏法,要不是我被他们救走,也是找不到的。
我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他们对我很是照顾。水下舒适宜人,长风一起,谷中便闻清音幽鸣。我站在竹楼窗边,望向水洞,那里漆黑安静,全无洞外景致。我却觉得轻松安心之极,我一生之中最为怀念的日子,便是在那里。”
元景听他话语中充满温情,心头不禁暖洋洋的,一时间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勾着他的手指玩,低低道:“我看你是喜欢上救了你的姐姐才对……”
楚驭未曾察觉他话里的深意,随口道:“她的确是对我呵护备至,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听元景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即笑道:“你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我喜欢你一个就够操心的了,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心存感激,难道不应该么?”
元景也不是真要吃这个醋,闻言,很是通情达理道:“好吧,那你有好好谢谢他们么?”
楚驭道:“嗯,我伤好之后,便离开了他们族地,自领一队人马,前去将当日伏击我的敌军尽数歼杀,战事平定后,我带人回到朝月,打算将他们请出来,带回府中,妥善安置。”
元景楞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带人去干什么?”
他说的太快,以至于气力不支,连连咳嗽。楚驭忙给他揉了揉胸口:“他们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去自然是要请他们出来,带在身边。”
元景才生出来的暖意一时间消散无踪,片刻,才艰难道:“可是他们都在那里住了数百年了,早已习惯这样避世而居的生活,怎么肯跟你走?”
楚驭不以为意道:“他们一族不过数百人,日子过得向来清苦,虽有地利庇佑,但难保以后不被别人发现,若是旁人有心伤害他们,凭他们是抵挡不住的,倒不如我来安置他们,也可保他们一生无忧。”
元景听了此言,心中阵阵发凉,半晌,才低声道:“那……他们都愿意跟你走了么?”
楚驭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没有,他们执意住在那里,我便留了一队兵马守在泉水边,随他们去了。”
元景听到这里,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何,一股极大的不安之感忽然涌了出来,但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担心什么。他沉默的时间久了,楚驭有些担忧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又要睡了?”元景摇摇头。楚驭见他低迷的有点奇怪,揣摩了一下他的心思,道:“以后带你去看看?”
果然引的元景偏了偏头:“可以么?”
楚驭笑了一下,温声道:“有什么不可以的?那里我说了算。”元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将那句“会不会打扰到他们”咽下去了,他虽被楚驭握着手,但掌心里却禁不住阵阵发冷。
此时至城门已行过半,元景听了这个故事,稍稍精神了些,让楚驭扶着自己坐了起来,掀开帘子朝窗外看了一会儿,忽道:“我的令牌还在客栈里。”
现下城门已关,若无令牌,想要进城少不得有些麻烦,楚驭还当是什么大事,安慰道:“不妨事的,到时我们言明身份,还怕守城官兵不放行么?就算他们真不放,还怕我没办法带你进去么?”
元景皱着眉头,喘息道:“那样我受伤的事就瞒不住了,父皇一定会重重罚你的,没准会杀了你……你还是回去,帮我拿回来……我们偷偷进去……”
楚驭没料到他这种时候还念着自己,只恨自己一时大意,叫他受这等重伤,此时就是想抱抱他,都怕把他弄疼了。当下只得在他头顶一吻,语气愈发温柔:“你的伤要紧,只要你能好好的,随他罚便是。”
元景一听就急了,话还没说,先咳了几声:“我不想你被罚,你快去……”
楚驭温声道:“听话,没事的。”
不想元景却是格外固执,拽着他道:“大哥……”心念急转,一手握住匕首刀柄,作势要拔:“让我看你被罚,还不如死了。”
楚驭额边青筋重重一跳,声音也严厉了些:“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敢死,看我不……”话说到一半,看到他眼中的泪光,生生止住了,片刻后,将车中薄毯盖在他膝上:“那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下车之时,又叮嘱方青:“好生照看太子,若是再出纰漏,老子砍了你!”
方青纵然陪了他这么多年,对这句威胁也是深信不疑,当下道:“公子放心,我必定寸步不离,若有敢伤太子的,就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楚驭得了这句保证,方才拔足疾奔,转眼便不见踪影。元景透过车窗,看着他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掀开帘子,将一枚令牌丢了过去:“快走,走小路!”
方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握着令牌愣愣地看着他,元景伤口又涌出些许鲜血,他忍着痛道:“入城之后,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自己回去,到时……我会告诉父皇,是我自己闲来无事,偷跑出来玩儿,结果遇到了渠犁的刺客……”说到这里,已是语不成句,有些着急道:“快走!”
方青这才明白他支走自家公子的用意,朝楚驭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咬牙,道:“请您坐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