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绍心知他说的有理,然而当日惨状历历在目,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只得无言地点了点头。
几个年轻的士兵趁着今日欢庆,偷偷摸出营门打猎,此时提着些野物,勾肩搭背地回来了。冷不丁与主帅迎面相遇,吓得忙跪地请罪,双手一摊,尚未捆住的野物飞天遁地,瞬间跑得没了踪影。唯有一只白毛灰耳的小狼不辨方向,仓皇逃窜间一头扎到楚驭身前,楚驭低头望去,见它发亮的眼睛湿漉漉,似蒙着一层水汽,心头一动,将酒壶递给楚绍,弯腰把它抱了起来。这小东西不过两三个月大,受惊之下,乱抓乱咬的样子也很是可爱。跪在地上的士兵见向来气宇森严的主帅,抚摸小狼时神情甚为温和,均觉有些诡异。
楚绍看了一会儿,出声道:“军中也有驯兽奴,兄长若是喜欢,只管交给他们驯养便是。”
楚驭笑道:“我有什么喜欢的,不过是见它爪牙未利,能拿去逗逗小孩子罢了。”
楚绍楞了一下:“小孩子?”
楚驭捏着小狼后脖颈,丢给跪在地上的士兵:“找个笼子装起来。”
几人一头雾水,但见主帅无责备之意,心中大呼庆幸,忙小心翼翼地将狼崽子抱走了。须臾,河畔边恢复了平静,楚驭接过酒壶,敬了楚绍一下:“这阵子你辛苦了,明日回来吧,驻地那边,我自会派人去替你。”
楚绍立刻道:“是,兄长吩咐,我自当从命,不知兄长调我回来做什么?”
楚驭道:“我要回京城了,别人我信不过,你来替我坐镇中军。”
楚绍惊诧道:“回京?这么快?”
楚驭原本想等找到解药再回去,可刚才一念转过,思念忽然变得无法控制,他仰头望着天上明月,眼中笑意更深:“嗯,再不回去,刚才那只小狼崽子便要长大了。”
他们回营之时,将军们酒饱饭足,大半都已酣睡入梦,倒是方青等在门口,称皇上派人来传旨了。楚驭算着战报送过去的时间,笑道:“来得不慢。”遂携方青和楚绍一同入帐。
里头整整齐齐地摆着六个箱子,箱盖半启,隐约可见璀璨金光。旁边站着两个面白无须的内官,其中一人手捧圣旨,迎着楚驭笑道:“本不该深夜打扰将军,只是皇上催得紧,奴才不敢怠慢,恕奴才有圣旨在手,不能给您行礼了。”
帐内油灯昏暗,楚驭见此人有些面生,遂省去客套,温声道:“自当如此,有劳公公传旨了。”以军礼半跪在他面前。内官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高声诵念。楚驭一听之下,心中暗笑,果然是催他回去的,他思念了元景一个晚上,如今自己骤然成了被思念的那个人,心中一阵荡漾。今日饮酒百樽,不及一语醉人。起身之时,语气更为温和:“劳公公跑这一趟。”
内官口中笑道:“将军哪里的话?您是朝廷的大英雄,能为您跑腿,是奴才的荣幸。”他挥了挥手,站在他后面那个更为年轻的内官小步上前:“这是陛下赐的美酒,贺将军大胜。”亲自斟酒一杯,送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陛下还有句话让我带给您。”
楚驭随手端起,见他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又放了回去,笑道:“哦,是什么话?”
内官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他身后,楚绍忙道:“兄长,我去外面候着。”冲这二人点了点头,便出去。方青看了他一眼,得他默许,也跟着离开。
帐门关上之际,周围安静下来,先前不曾留意的细微之声忽然清晰起来。楚驭转身回到主座上,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又命那个年轻的内官给自己斟酒。此人像是当值不久,动作不甚麻利,端酒时手腕微颤,弄洒了一些,头顿时垂得更低了。楚驭扫了他一眼,接到手中,不动声色道:“你心跳的很快?”
那人神色一变,有些尴尬道:“这一路匆忙,有些乏了……”最后那个字音才落,一道银光倏闪,竟是他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刀,直直地朝着楚驭腰窝捅去。楚驭神情毫无变化,手臂轻抬,便将短刀击飞。只听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碎之声响起,那个内官闷哼了一声,颈骨不自然地歪向一旁,已然死去。
楚驭一脚将他踢开,手撑在座椅扶手上,朝那个年纪大的内官一颔首:“不是说有话要告诉我?”
那人见事情败露,哪里还有话说?脸上谄媚之色一改,右手往袖中探去,刀光一出,步伐如飞,如白练惊空,掀起一阵寒气,帐中孤灯为剑锋所灭,一片黑暗中,只听他鬼魅般的声音响起:“陛下请将军一路走好!”
楚驭冷笑一声,一掌拍在案上,厚愉两寸的檀木桌上碎成两半,他飞起一脚,以桌身相击,然而攻势方出,便觉丹田处气血翻涌,一股剧痛自周身涌出,喉头更是一阵腥甜。他心知着了人家的道,盛怒之下,起身相击。可才一站起来,便觉得脑海阵阵晕眩,手足更是麻痹无力,脚尖一动,便向一旁歪倒。他见机极快,摸到一方石砚,便运力砸去。
石砚落地之时,帐门砰的一响,门口两人同时冲了进来。方青一嗅到血气,腰中长剑便已出鞘,借着一线月色,阻此人攻势。楚绍见他二人扭打在一处,无须他们相助,忙绕到后面查看楚驭伤势:“兄长,你怎样了?”他心神已乱,未曾提防周遭情形,只听到楚驭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手腕上便是一阵剧痛,他低头望去,见一条二尺有余的尖头长蛇,死咬在自己脉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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