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个铁塔似的壮汉,正是此战中赫齐的功臣,元景刚来那日,他曾见过元景没戴面具的样子, 不经意一瞥,便觉眼熟的有些惊心, 早就想仔细看上一看,平日乌善护得紧,没这个机会, 好容易遇到他落单,立刻挤了过来。他今晚喝了不少酒, 起身时晃晃悠悠的,将什么规矩客套都给抛到了脑后。元景身边几个侍女软语相劝,也被他不耐烦地推到一边, 大手一张,便将元景捉过来,只听他自语般道:“像谁呢?”
元景挣不开他, 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脸上本来还带着笑,现在也挂不住了。孰料那人才一捏自己的脸,旁边便是一暗,似乎有个高大的人影来到自己身边,继而一声惊呼,乃是那人被提着后衣领丢了出去,众人看清来者,讪讪地退了几步。元景下巴昂得高高的,一眼都不往旁边看,且走且躲了一会儿,这才找到乌善。
乌善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杯酒,要喝不喝的,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望去,惊讶道:“小九,你怎么来了?”一扫刚才心不在焉的样子,起身扶他坐下,还不忘扫了他身边的侍女们一样,她们早得了吩咐,抿嘴浅笑着退开了。
他的反应正在元景意料之中,只道:“放心不下你,过来看看。”说话间,楚驭已经回来了,他被安排在元景对面的位置坐下。乌善一见到他,愈发恨得牙痒痒。乌什图若无其事地回到主座,他做贼心虚,路过他们时还好声好气地招呼了一下。乌善最了解他的脾气,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他咬牙切齿道:“我哥把你哄来的,对不对!”
元景见他拳头紧握,眉毛都要气飞了,生怕他不顾场合,要在这里同他哥哥吵起来,忙道:“算了,我在城里呆的无聊,来逛逛也没什么不好。”
乌善将元景往自己身边拽,赌气般道:“你就坐在我身边,我看姓楚的敢动你!”
此时宴已过半,主角才姗姗来迟,乌什图命人重新上酒上菜,连伺候的侍女也换了一波更加年轻貌美的。楚驭本无作乐的兴致,元景一来,更是满心都扑到他身上,恨不能将这里的人都赶走,自己独霸他才好。抬眸之时,只见元景贴坐于乌善身后,对着自己时的冷漠一扫而空,隔着面具都能看到他眼睛里盈盈的笑意。
乌善像是不想叫别人看见他,手臂半撑在桌上,竭尽所能地将他挡住了。两人低声说话之时,元景便微微向前,脸颊几乎贴到乌善的唇上,从楚驭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简直是耳鬓厮磨一般。也不知乌善说了什么,元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曲起的一条腿也伸直了些,洁白纤细的脚踝上,金环儿微微晃动,似乎铃铛也跟着响了一响,只是帐里多得是足戴金银铃铛的奴隶,这一点清音,除了楚驭几乎没人在意。
楚驭想起在来的路上听见的话——渠犁王新得一位奴隶娈宠,爱逾珍宝,朝夕相对。心知这多半是乌什图为了掩人耳目的伎俩。他知道当朝天子流落在外的消息传扬开,对元景、对赫齐,乃至对整个大燕都是极其危险的事。可亲眼看到他被人慢待,心里还是极其不痛快,不悦地扫了乌什图一眼,后者心知肚明,但权当没看见。
元景来时加了一件披风,坐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里闷热,扯了扯衣领,解开丢到旁边去了。他脖颈上有一块桃色的咬痕,乃是昨晚与乌善玩闹时,被他半真半假咬上的。他也没太在意,看见乌善手边还有半杯没喝完的酒,端过来一口喝尽了。乌善脸沉了一个晚上,此时才现出笑意,旁人见了,调侃他几句,他也不生气。放在桌下的手与元景交握在一起,亲密如爱侣一般。
跪坐在楚驭身边的侍女被他气势所摄,一直低头伺候,此时听见“啪”的一声,抬头望去,却见到楚驭手中的白玉酒碗被他生生捏碎了。她还以为是自己伺候不周,吓得眼窝一红,落下泪来。
乌什图洞若观火,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只听热那吉高声道:“大王,听说前阵子有人送了位舞艺绝伦的西域圣女给您,不如把她叫过来,为咱们助助兴。”
乌什图从谏如流,立刻道:“好,去把伊帕丝叫过来。”
不多时,只见七八个身穿孔雀羽衣的少年,抬了座弯月般的小船儿走入大帐。月心当中,坐着个赤-裸双足的白衣少女,一副银线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身上如披星河,每行一步,便有银光闪耀不止,又尽数落入她那双美艳绝伦的眼眸中。她起身之时,少年们展开斑斓的羽衣,如起舞的孔雀匍匐参拜一般,依次铺在地上,以免她美丽的双脚沾上灰尘。
帐中一时间寂静无声,众人被她的美貌折服,目光黏糊不清地缠在她身上,就连元景也屏息凝神地看着她,忍不住想:“好漂亮的人。”
楚驭见他一脸专注的样子,心不在焉地瞥了那胡姬一眼,脑海中也在思索:“他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一念升起,心中阵阵发酸,任那胡姬舞姿再怎么婀娜飘逸,也没有欣赏的兴致了,只想将他抱过来了,让他也这么看着自己。
伊帕丝跳到最后,抬手在肩头轻轻一扯,掌心里顿时多了件银光微闪又轻薄如云的披肩,她舞步未停,一一扫过在场诸人,似乎想要选一个人陪自己跳最后一段舞。目光在楚驭脸上停了一停,又飞快移走了,足尖在地上一旋,最后落在元景身上。元景看着她面纱下露出的微笑,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旁边的一个武夫眼看美人将要旁落,有些沉不住气,起身便要来拉她。伊帕丝惊呼了一声,连连躲闪,最后退到元景身旁,求救般扯了扯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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