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时间静谧异常,只闻灯烛炸响,元景抬起头,冷静道:“大王担心那伙人是冲我而来的?”
乌善如遭雷击,头一个跳出来道:“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知道小九的身份!”忽起一念,冲着楚驭发难道:“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乌什图听他言语大胆,生怕他惹恼了旁边这位,忙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事儿捅出去对他……对谁都不好!要我说,就算真被人看出来,也都怪你!陛下是来咱们这里休养的,你手下那些混蛋不懂事,三天两头地去打扰人家,今岁秋猎第一箭都去请他开,他本就是凭空冒出来的,被你和你那帮部下弄得人人皆知,西魏人想要去查,有什么奇怪?”
元景眉头微皱,起身道:“大王不要怪阿善,是我自己……”话还没说完,就被乌善拽坐下,他听哥哥含沙射影,字字句句都冲着元景来,怒气冲冲道:“你少说风凉话,小九为什么来你心里清楚,他既来了我这里,你就别想让我像有些人那样再束着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同谁交朋友就同谁交朋友!西魏的人想查就查,他们有胆来,我叫他们没命回去!”
乌什图被他气得青筋乱跳,要不是碍着有外人在场,非把这小子抓过来狠捶一顿,牙根咬了又咬,指着他骂道:“你懂个屁!西魏的人要真查到什么,麻烦可大着呢!”
元景忽的开了口:“那就试试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便是了。”
乌什图正愁没有由头,此刻听他主动开口,忙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需得陛下冒个险。”
楚驭脸色一寒,不等他自述大计,便道:“不行!”乌善被他抢先一步,拒绝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应和也不是,不应和也不是,憋了一会儿,别别扭扭道:“不能让他冒险。”
乌什图眼睛看着楚驭:“知道你心疼你们家小皇帝……”一句话说出,连遭了三对白眼,他怔了一下,怒而拍案道:“妇人之仁!要不搞清楚他们到底冲谁来的,日后后患无穷!”
楚驭道:“找个身形相仿的人替他便是了,天色已晚,刺客们摸黑行事,辨不明白。”
乌什图还有些不放心:“话虽如此说,可万一被人看出来了……”
元景漠然道:“不必麻烦了,我自去引他们出来,横竖会有侍卫暗中保护,总不至于真让他们杀了我。”
乌什图见他如此顾全大局,拍腿大喜,不想楚驭冷冷地抛过来一句:“我说不行就不行。”也不看他,自将方青召进来,安排起一应事宜去了。元景冷笑了一声,全然不领他的情,只想:“诱饵罢了,老子又不是没做过,谁要你摆出这副假模假样的做派?”乌善见他脸色不佳,小声安慰道:“小九,你别生气,这姓楚的虽然不是东西,但事关你的安危,咱们就听他一回好了。”
不一刻楚驭交代完毕,方青领命而来,要带元景去安全之处躲藏,楚驭还在同乌什图商量一些琐事,目光不曾落向旁边半刻。倒是乌善,一见元景要走,立刻跟了上去,乌什图抬手将他提了过来:“你跑什么,谁不知道你与他一向同进同出的,你不在,待会儿谁来陪着做戏?”乌善不情不愿道:“那也不该让他的人保护小九。”乌什图抬手给他顺了两下毛,漫不经心地哄道:“这事儿不分你我,要真跟他有关系,咱们都得跟着倒霉。”
俄而进来个小兵,身形打扮瞧着跟元景已有三四分像,暗夜之中,若只看背影,的确有惑人耳目之用,乌善瘪瘪嘴,嘀咕道:“腿可比小九短多了。”说归说,也知不可误了大事,将元景留在这里的外衣丢给他,让他自己披了,这才同他并肩而去,只是大约心中有些不乐意,姿势也不如往常亲密。
众人走后,楚驭才抬起头,先前那个专注的样子完全没有了,时不时就朝帐外看一眼,说起话来,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乌什图恨铁不成钢道:“刚才多好的机会,你既想对人家好,态度也该温和些,一张口就凶煞个人,现在人家跑了,你又巴巴地看,还能把人看回来不成?”见他眉头深锁,似乎听进去了,凑近道:“待会儿大事定了,我把阿善拖住,你去哄上一哄,给老婆服软又不丢人。”
楚驭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道:“如今只怕我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乐意,总归有人照顾他,我又何必去碍他的眼。”摇了摇头,只道:“你去忙你的吧,不必管我了。”
乌什图知他还是拉不下面子,恨恨道:“你呀,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自出帐门布置人手不提。
今夜气氛酣然,大半的赫齐士兵都被叫去喝酒了,待到午夜时分,帐外只剩下几个倚门打瞌睡的侍卫。楚驭命人点亮灯烛,捧了一本兵书,坐在灯下发呆,只是这一晚心神不宁,眼睛落在书上,却看不进去,不放心地朝外头看了一眼,暗想:刚才当着元景的面,他只让方青多派人手保护,细枝末节之事,不知他晓不晓得。
好不容易翻过一页,见一只红额黑甲的小虫顺着桌脚爬上来,不耐烦地拂开了。这须臾之间,他心头忽起一股异样之感,将落未落的手顺势按上佩刀。只听一阵刀剑惊鸣,一个黑衣刺客挥舞长剑,直冲他而来,但见寒光如雪,落地无声,然剑锋过处,一应物什尽数碎裂。楚驭挥刀一扫,平地掀起一股疾风,风息未止,便拔足而上,兹一交手,手中长刀便没入他的胸膛。帐顶破开一线,月光之下,但见刺客死死地抓住刀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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