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元景这一年来所见,乌什图虽然脾气火爆,但对这个弟弟的疼爱却是半分不假,先前乌善为了救自己,强囚乌什图在渠犁,还放出大逆不道之言。后来事过境迁,族老将领们清算此事,还是乌什图一力替他遮挡,轻飘飘一顿板子也就罢了。乌什图成婚六年无所出,便上书请立乌善为王太弟,大有举国托付之意。元景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他以王位相挟,发令急召。
乌善脸色变了变,道:“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长道:“这个属下不知,大王只是请您回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以告:“殿下,大王把他身边的几大高手都派过来了,他们是一定要带你走的,您还是……听大王的吧。”
若放在平时,乌善倒是能给他们唬住,可今时今日,他正在难过的时候,这道王令不亚于火苗,将他心中的怒气“砰”的炸了出来:“传我军令,一刻后所有人校场集合,至于我大哥派过来的人,你就请他们坐下来等一等吧。”
侍卫长瞠目结舌,一句“殿下”才出口,便被乌善厉声赶了出去,长叹一声,只得去传令了。元景道:“阿善,你别意气用事,还是听你哥哥的,快回去吧。”
乌善背身而对,肩膀微微颤抖,他压抑着情绪,道:“我已经听他的话听了太多次了。所以楚驭要你跟他走的时候,我没能拦住。你落到魏人手里,我也没能及时把你救走。如今你又要以身犯险,我绝不会再听他的,在你身后干等。”
元景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才道:“……谢谢。”
乌善吸了吸鼻子,轻声道:“你永远不用对我说这句话,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脚步抬起,径自走了出去。
他态度坚决如斯,自然与乌什图派过来的几人起了冲突,他所御兵马遵他号令,最后折了近百人,才将那几名高手留下来“做客”。他赶到校场之时,元景已换好了甲衣,乌发高束,站在一匹骏马旁。他见乌善来了,遥遥挥了挥手。乌善一看到他的脸,心头便是一跳,苦笑一声,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缰绳,带着众人悄然出了营门。
夜袭的军队如一道黑色的长帆,在雪光的映照下无声推进。夜风如刀,刮得人脸颊阵阵作痛。乌善是在外面野惯了的,倒也不怎么难熬,只是元景脸颊冻得通红,担心他受不住。元景觉察到他关切的目光,扭头对他笑了一下,以示无碍,右手却不自觉按到胸前,许是太过疲倦的缘故,自他出来时起,心口便不住钝痛。眼见魏国扎营的山岭近在眼前,忙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上。
先前那场变故之后,魏太子便将营地搬到了视野开阔的高处,以便查明周遭动向,更有嶙峋怪石兀立其间,若遇战事,既便于埋伏隐匿,也可作惑敌逃生之用。只是他身边人手有限,偌大一片山岭,无法时时看顾周全。元景口中衔着一根树枝,带着众人悄悄从后山爬了上去。营地内火光通明,到处都点着火把。元景派出去的影卫前来接应,将援兵分作几批,一队朝中军大帐而去,一队则杀向那座守卫森严的帐篷。
在营地边缘的一座小帐篷里,冉洪捏着一枚棋子坐在灯下,正对着一盘残局出神。蚩龙坐在他对面,脚边摆着个莹白色人骨蛊盅,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虫螯刮擦钟壁的声音不断。忽然之间,这声音停住了,只得一瞬,栖身在内的蛊虫疯了般躁动不安。几乎就在同时,外面的喊杀声响了起来。
冉洪心中一惊,与蚩龙对视了一眼,后者比了个手势,指着外面,以口型道:“鱼饵上钩了。”
蚩龙点起一根红色线香,怜惜地将那个蛊盅抱在怀里,枯树皮般的手不住抚摸盅身,似在安抚里面的蛊虫。冉洪似乎松了口气,指尖一动,终是将那枚思量一晚的棋子落下。
一名守卫正从里头出来,元景趁他不备,抬手便是一箭。他今日戴的臂弩冲力极大,那人心口正着,向后飞去,身躯撞得帐门“轰然”一响。夜晚的宁静瞬间被打破,元景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身先士卒,冲上前去,与他们正面相搏。这座帐篷守卫只得三十人,势单力孤,全不是燕军的对手。
元景手中提着一把钢刀,红着眼睛往前冲杀,影卫护在他身旁,险赶不上他的步伐。就在此时,帐门从里面打开了,无数士兵源源不断从里面冲出来,高声喊道:“燕军袭营,杀!杀!”
秦雁锋身在队列当中,神色阴森可怖,长-枪一挑,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燕军串作一团。元景骇然道:“你不是还没回来?”
秦雁锋眼睛看着他,冷冷道:“你当真是大燕天子?”
元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多谢将军这些日子的照拂,只是你烧杀燕民百姓在前,掳我在后,敌我有别,恕我无法报偿了。”夺过影卫手中长弓,一箭放出,秦雁锋身旁亲卫应声倒地。
秦雁锋胸口起伏不止,俨然在压抑怒气:“你要拿我教你的东西来杀我,好,好一个敌我有别!”
元景不欲与他攀扯旧事,冷声道:“楚驭在哪?”
秦雁锋听到这个名字,脸色愈发冷了几分:“这就是你对他的'恨之入骨'?”思及从前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他暴怒道:“你对我还有没有一句实话!”步伐一动,忽的腾空而起,直朝元景杀来。他出手狠辣果决,元景身边影卫不敢大意,接连叠挡在皇上身前,皆被他一枪挑开。不过须臾之间,他已越过众人,杀到元景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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