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他脸爆红,“啊”地一声埋进衣服堆里,太丢人了。
不过最后这个德国他还是没去成,李奶奶的病情加重,医生联系他,需要尽早手术。
事出从急,本该宣布的退役,也被推后。
但李奶奶很倔,奚白根本劝不了她,说不手术就不手术,又不能打晕了拖走。
她身体每况愈下,心脏无法负荷身体,只是稍微动弹,就喘得不行。
奚白守着她,李奶奶手摸了摸他的头,她手上有厚厚一层茧,擦过奚白的脸像是磨砂布划过一般,留下轻微刺痛。
“我等先生等了一辈子了,活到这把年纪,没什么别的愿望,不怕死,就怕等的那个回来,找不到我,找不到家。”李奶奶语气很平淡,没有伤感,没有遗憾,等了四五十年,不知道到底是思念,还是执念。
奚白薄唇紧抿,其实他和陆桡托了好多人找过李奶奶的先生,但年代久远,线索又很少,大海捞针,根本寻不见。
陆桡去德国后,奚白每天都会和陆桡视频,视频里奚白会把每天发生的事告诉陆桡。
陆桡总会静静听他说。
奚白又用回之前的微信,杜夏之前天天跑来找他,CM的教练又开始害怕杜夏会被奚白给拐到AOK,从前的一幕开始重演,无奈之下,教练干脆带着整个队伍到外地集训。
所以杜夏真人“骚扰”变成了微信“骚扰”,一天发过来的消息不说一千条也有五百条,职业电竞选手的手速用来发消息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这天,奚白和往常一样准备去李奶奶家,他原本租的房子已经退掉了,现在住在爷爷留给他的小屋子里。
偶尔也会回AOK宿舍住,就是陆桡不在,去宿舍住好像没什么意思。
关键是要戴口罩,不方便。
奚白才到小区门口就收到陆桡发来的通话,这个点德国应该是深夜吧。
莫名地他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
“陆桡。”他声线清朗,两个字从他口中喊处都显得格外敞亮,“怎么了?”
陆桡声音有些紧:“李奶奶的先生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
陆桡:“……你慢慢听我说,不急。”
他逻辑清晰,将事情一件一件诉说清楚,奚白脚步越走越慢,最后停在奶奶的门前,抬起手却久久没有敲门。
或许是深夜的缘故,陆桡的声音有点哑,“我让人把信送过去,一会就到了。”
“嗯。”奚白闷闷地应了声,“陆桡你说信是给奶奶好呢?还是……”
李奶奶等了一辈子,还不如不知道结果,继续等下去。
有个念的,总归比等不到了强。
陆桡也沉默了,很久后他才道:“如果是我,我选择前者,虽然只有信,但只要有他的一点消息……”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因为他发现奚白的呼吸粗了些。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李奶奶等了五十四年,需要一个结果。”
信给奶奶,至于看不看,是奶奶的选择。
奚白干脆去到小区门口,等陆桡的“信使”。
信很多,满满一箱子,箱子快有半个奚白高,纸张薄薄一张,能积攒到这么多,可想而知写了多少。
送信的人问奚白要不要帮忙,被他拒绝了。
这段路不远,但是抱着这么大一个箱子,走得也不轻松。
“砰”一声,箱子落在地上激起卷卷尘埃,阳光中尘埃似乎也会发光。
响声也引得李奶奶开了门,探头一看是奚白,脸上又扬起了笑,尽管病情不怎么乐观,但李奶奶那齐耳短发依旧梳得齐齐整整,银白色的发丝被两个夹子夹在脑后。
“小白,来啦。”她说着把门的缝隙推大了些,“这是什么?这么大一箱。”
奚白舔了舔唇,有些说不出口,自顾自地先把箱子抱进屋。
屋子里,爷爷奶奶年轻时的照片不知什么时候被摆到了最显眼的地方。相片中,奶奶穿了身碎花小洋裙,两人长相普通穿着普通,依偎在一起时,却洋溢着别样的氛围。
李奶奶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看到照片时还像年轻时一般,露出有些难为情的表情,“我们就这一张合照,原本放在相册里,打扫卫生的时候找见了,想着还是摆出来吧。”
“你看我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和年轻时长得也不一样了,他认不出我,看到照片起码知道这是哪里。”
奚白垂了眸子,不敢和李奶奶对视,甚至有种把箱子重新拖出去的冲动。
李奶奶用抹布擦了下相框,问他:“小白,我锅里顿着汤,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她瞳孔微微缩了下,箱子上写着几个字,吾妻李婉如。
李奶奶愣了一瞬,又恢复笑意,用手擦了擦箱子上的数字,手指皮肤皲裂,皱皱梭梭的,像老树皮。
她一厘米一厘米摩挲着,字是毛笔写的,端端正正的正楷。
“这不是之君的字嘛。”她说着仰头算了下日子,“六十多年喽。”
“小白,你们找到他了?”李奶奶转头问他。
奚白嗫喏着,张了张嘴,只说道:“嗯,找到了。”
见他这模样,李奶奶大概明白了,她用手碰了碰奚白,“没事儿,这都多少年了,我也就是说等等看,反正日子不就是这么过着,等不等也就这么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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