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跟阿婆做慈善不收钱似的。阿婆把人推到满墙的各式布料前,要他自己摸,自己挑。
“……联合舞会和U大的完全不一样。”陈羽千盛情难却,只能寄希望于于舟不要冲动消费。联合舞会覆盖的学校不止一个,人数众多,主办方并没有租一个酒店,而是把大部分场地都选在江边的露天区域,跟周末出游没什么两样,根本没必要穿得正式。
“谁说要跟你去舞会啊。”于舟否认,嘴角却勾着笑,见陈羽千稀里糊涂的,就帮他挑,帮他选,亚麻的,棉的,羊绒的,真丝的……好像都合适,那就都订一套试试看。阿婆是做生意的,遇到这么爽快的客人当然“好好好”,陈羽千快要不好了,觉得非常有必要和于舟好好谈一谈,阿婆笑得更慈爱,“诶哟,真好,真好。”
阿婆说的是于舟。她像是把于舟当自家的晚辈了,疼爱道:“以前哦,你妈妈带你爸爸来我这里做衣服,现在哦,你带你朋友过来,也找我做衣服,真好,真好。”
阿婆已经不知道说了多个“好”了,陈羽千若是此刻提出要离开,太不识好歹了。
“你——”陈羽千转而去问阿婆,“他父母以前也来过这里啊。”
“对呀对呀,”阿婆的店可是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她自豪道,“我这家店啊,可是货真价实的老字号,从我爸爸那一代起就没挪过位置。小伙子可能不知道,二十年前啊,都说要打仗,连着三五年都人心惶惶的,就怕突然有一天,对面投来什么东西炸在大家伙脑袋上。时间久了,这条街上多少像样的店都关门了。我也怕,劝我爸搬走,去内陆的城市,我爸不肯,说他就是死也不做‘歪路宝’,就要留在老祖宗的土地上。”
阿婆聊得越欢快,平翘舌音不分的腔调就越明显,连方言里的词汇都冒了出来。“歪路宝”就是“外地人”的意思。U区历来是南方的经济中心,很少有U区人去外面闯,从来都是其他地区的人往U区涌,就是在事业上混出名堂了,也很难融入进方言晦涩难懂的本地文化圈,一辈子都是个外乡客。
“那几年经济不好,大家手头都紧,我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个客人,见到了,留下的印象都比往常深刻。所以啊,虽然说他爸妈也就来过一次,还是十八年以前,但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谁见了都过目不忘。”
阿婆边测量陈羽千的三围尺寸,边不忘对于舟的父母赞不绝口,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他们那时候还是学生吧,诶,反正就和你们这么大岁数,好像是……男的要参加什么很重要的面试,本来就需要一身正式些的衣服,然后两人逛街的时候路过我们家,赶巧了,就在这儿订了。”
很温馨的故事,陈羽千却隐隐总觉得不太对劲,看向坐在沙发里等待的于舟。于舟说,他确实是按他父亲写在笔记本里的地址找过来的,阿婆连忙附和:“诶哟,一个月前你第一次来我店里,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啊,和你爸爸年轻的时候长得是一模一样,alpha嘛,都像爸爸多一点,是吧。”
于舟并没有肯定,只是微微一笑。他姿势慵懒的陷在沙发里,听阿婆讲以前遇到他父母的事,看样子,很有可能已经听过一遍了,但还想听,听不厌,乐此不疲到又来找阿婆做生意。
“十八年以前……”陈羽千喃喃,问阿婆,“是导弹危机之前吗?”
“额,诶呀,那哪里记得清的啦,”阿婆没想到陈羽千会对具体时间这么较真,尬笑了一声,那张生意人的嘴又伶俐了起来,“小伙子你就是那几年出生的吧。你父母肯定很喜欢你,那几年形势严峻成那样,很多人都不敢生,我也是,害怕这担心那的。omega嘛,就是容易多想,一多想,就觉得未来没希望,把孩子生下来是受苦。结果谁也没想到,仗没打,导弹没炸,新的辐射变异也没发生,人啊,还是老样子。”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悔。如今的日子多好啊,我当初要是生一个,那孩子就是来这世上享乐的,就和你现在一般大。”阿婆量到陈羽千的胸围了,笑眯眯道,“你父母好福气啊。”
阿婆话说得太圆满,陈羽千之后再没能插上嘴。测量结束后他问阿婆要多少钱,阿婆冲他往店外招手,还是那句“做好后拿去穿就行了”,“就行了”,“行了”。
陈羽千差点以为阿婆真的在做慈善,他和于舟按来时的路往回走,他问于舟:“你来之前就付过了?”
于舟看都没看他一眼:“你话多了。”
说完,像是没发现陈羽千停下脚步似的,自顾自往前去。
第15章 春暖花开
于舟听阿婆娓娓道来时还是兴致勃勃的。他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倦怠了呢,嗯,好像是因为陈羽千话多,提了句导弹危机。
导弹危机发生于十八年前,为期二十一天。那时候于舟还没出生,陈羽千也才两三岁,两人谁也没有亲眼见证过这场很有可能引发全面战争的危机,但都知道,陆地像是一座更大的岛屿,岛的那一边,数不清的小岛环绕在海岸线上,且绝大多数都聚集在U区海域,像一条精美的珍珠项链将U区环绕,这条项链在近现代成了锁链扼住咽喉,军事对峙在多方博弈下延续至千禧年仍未结束,且在政治形势的变化下不断强化,在导弹危机前的三年内达到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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