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垂下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腿上的晏弘,这个人优哉游哉地躺在他腿上,面色轻松,就仿佛外面是艳阳高照还是狂风骤雨都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甚至孟冬隐隐地觉得,晏弘仿佛一直在等这场能让船行速度理所当然地慢下来的暴雨。
孟冬忍不住扭头向外看了一眼,这种天气,实在是太容易发生些什么了。他微微闭眼,伸手摸了摸晏弘的脸,视线落到了晏弘重新戴回颈间的玉佩上,用力地咬紧了下唇。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
先是船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船上,舱外登时变得吵嚷起来,脚步声迭起,人影来来回回从窗外闪过,清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前面好像遇到了些麻烦,但我们会迅速料理妥当,请王爷暂且待在舱内。”
孟冬的脊背僵直,他将手指用力捏紧成拳,刚要站起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拳,轻轻地卸掉他手上的力道,将手指一根一根地舒展开,而后十指交缠,紧紧地握在一起。
孟冬忍不住低下头,看着交缠的两只手,又看了一眼船舱外,轻声道:“我去看看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您在舱内等我便好。”
“怎么回事?”晏弘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孟冬的手背,翻身坐起,“不过是有些人不想让我活着回到江陵而已。说起来,我那个便宜叔父倒是比我想象的还没有耐心,我还以为他会等我进了江陵境内再行动手,毕竟这样才更方便事后将此事完全嫁祸给梁人。只能说,他实在是太想要我的命了,生怕进入江陵境内,到了我的地盘儿他会失去对局面的掌控。
虽然跟我预料的有些出入,但,也无伤大雅。既然是为了我的命而来,我总得露个面表示一下对当今圣上的尊重。”晏弘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孟冬的侧脸,“所以还是你在舱内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孟冬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晏弘的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外面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场面,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光熹帝在容忍了晏弘这么多年之后,为何终于还是起了杀心。
晏弘唇角带笑,看着二人紧紧相握的手:“怎么?”
孟冬对上晏弘那双漆黑明亮的眼,他知道这双眼看透了无数的事情,说不定包括自己。不过现在再去揣测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当初登上这艘船,他便已拿定了主意,也没有半路反悔的道理。所以他只是站起身,看着晏弘的脸,缓缓道:“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舱内,所以还是跟王爷一起去外面瞧瞧吧。”
晏弘看了他一会,微微扬起眉:“好啊。”
风急雨骤,纵使二人都披蓑戴笠,也还是很快便被雨水浸湿了衣角。船上早就乱成了一片,不断有厮杀声从船头传来,在风雨声中也显得格外清晰。
二人一出船舱,清茗就带着侍卫迎了上来,他先看了孟冬一眼,才压低声音道:“王爷,贼人的数量比我们预计的要多,为了您的安危着想,还是回到舱内暂避一阵,这里有小人盯着,不会有意外。”
“他们既是为了杀我而来,我也总要去瞧瞧。”晏弘的声音从斗笠下传了出来,哪怕前方已是杀伐声一片,他的声音仍镇定不已,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侧过头,看了孟冬一眼,“若是怕了,我让他们送你回舱中。等到了前面,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若是会怕,当日我便不会登上这艘返回江陵的船。”孟冬静静地看着晏弘,“事到如今,王爷,我们都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晏弘轻轻笑了一声,慢慢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都没有后悔的余地了。”说完,他用力握紧孟冬的手,径直朝着船头走去。
几只小船横在船前,其中有一条只剩下残破的船身,方才就是这艘小船借着夜色径直撞了过来,才将王府的的大船逼停下来。幸而船身足够坚固,才不至于在这一击下沉没,但贼人却利用这个机会,翻上了大船的甲板,与王府的侍卫缠斗起来。
孟冬直到这一刻才深刻地认识到王府的侍卫的本事,尽管人数上占据着劣势,但在打斗场面上却毫不逊色,虽然一时之间无法占据上风,将贼人全部杀死,却将人完全控制在甲板之上,不给任何一个贼人靠近船舱的机会。
这并不是一个王府的侍卫能有的本事,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而这艘大船,就是他们的战场。
晏弘的出现让战局出现短暂的静止,双方几乎是默契十足地同时停手,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晏弘身上,不知有多少的刀剑在这一刻都对准了他。
晏弘浑若不查,他慢慢放开了孟冬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一面向前走,一面顺手掀掉头顶碍事的斗笠。他在人前停了下来,借着船上的灯笼透出的光线一个一个地打量着面前的贼人,最终在一个用夜行衣完完整整地裹住全身的人身上停住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还以为刘将军会出现在更重要的地方,比如,江陵城下,毕竟行军打仗才是你最擅长的事儿,却没想到,居然连刺杀我这种小事儿都要你亲自动手,不知是咱们圣上手下确实再没有什么可靠的人手,还是说,你们把我这条命实在看的太重要?”
“世人皆为先南郡王英年早逝,膝下偏偏剩下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废物儿子而可惜,却不知道南郡王比起先王,城府更深,本事也更大。”那黑衣人摘掉遮面的黑布,手中的剑尖指向晏弘,“陛下这么多年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王爷都没留下丝毫的破绽,实在是让人敬佩。只是运气终究还是站在了陛下那边,若不是有高人相助,陛下不知道还要将王爷放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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