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孟冬便逐渐认清了这一事实,自己天生福薄命苦,是不配享受母亲的疼爱的。
却没曾想到,十余年后,他曾经失去的,以另一种方式又回到自己身边。
孟冬回过神来,朝着身后的城门望去,他突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晏弘了。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去做了。
因为战事已经结束,城门敞着方便打扫残局,也方便运送伤员,孟冬四下里瞧了瞧,看见了城门口拴着的一匹白马,便径直走了过去。那马儿看见有生人靠近,不满地打了个响鼻,若换了平日,孟冬也许会心生退意。但今日他却因为心口积压的情绪多了些莫名其妙的勇气。
山与三夕
他伸手拍了拍马头,一手拉过缰绳,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径直朝着战场中央冲了过去。
孟冬本就不擅马术,动作十分生疏,只能牢牢握紧缰绳来掩饰心间的恐惧。他半伏在马背上,听着北风呼啸而过,头顶的兜帽也被北风吹掉,一双耳朵在瞬间就好像失去了感觉一般,但孟冬浑不在意。他一直盯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一路冲了过去,直到可以完全看清楚那人的脸,才用力地勒紧了缰绳。
马儿被勒的痛了,发出一声嘶鸣,惊扰了原本蹲在地上正低着头说话的晏弘。晏弘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马背上跳下,几步就冲了过来,径直扑进了晏弘的怀抱。
晏弘有短暂的错愕,之后笑意在他脸上慢慢荡漾开来,他轻轻地拍了拍孟冬的后背,覆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才几日未见,怎么如此的迫不及待?”
孟冬用力地勒紧了晏弘的后背,整张脸都埋在晏弘颈间,完全不顾他身上厚重的盔甲上沾着多少的血污,在大雪之后又是如何的寒冷。他只感觉到鼻息之间全是晏弘身上熟悉的味道,尽管还混杂着无法掩藏的血腥味道,但孟冬也不在意。
他终于看见了这个人,将这个人真真切切地抱在怀里。
晏弘很少见到孟冬这副样子,自然是十分受用的,任由孟冬紧紧地抱着自己,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正在和什么人说话。
良久之后,孟冬才完全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放开了手臂,向后退了一步,看着晏弘面上熟悉的笑容,想起自己方才的样子,脸颊微微红了起来。他状若无事一般摸了摸自己的脸,冷静道:“我刚刚让人把太夫人送回府里了,她让我带话给你,说是会让小厨房准备你爱吃的菜,等我们一起回去用晚膳。”
晏弘的手还搭在孟冬肩上,眉头却已经挑了起来:“这才过了多久,人怎么瘦成了这样?”
孟冬刚要回答,才发现这话不是说给自己的,他顺着晏弘的目光向地上望去,才发现就在二人脚边还躺着一个人影,这人的披风盖在脸上,孟冬还是从盔甲认出了这人到底是谁,面上的笑意散了些许,有些紧张地看着晏弘:“徐将军他……”
“打完仗脱了力,更重要的是,他从小在都城长大,更是一丁点雪都没见过,难得看见这么大一场雪,难以掩饰自己心底的喜悦,所以赖在这里,死活不肯起来。”晏弘轻哼了一声,“要不是还有军务要问他,我早就去见你了。”
说完,他抬起脚,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徐幄丹的腰:“听见了吗,我娘在等着我们回家用晚膳。”晏弘回过头朝着四下里看了看,因为大雪掩盖了许多的痕迹,今日的战场好打扫的多,有许多的将士已经纷纷退去,根本没有人有空关心他们几个人的存在,“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们要先走了。等你什么时候和这雪亲近够了,自己爬回府吧。”
徐幄丹抬手,掀开了挡在面上的披风,孟冬这才看见他现在的样子,竟是比晨起的时候还要狼狈。脸上布满了血污,头盔也不知所踪,原本金色的甲胄上面也尽是斑驳的血迹,连用惯了的长剑竟也断成了两截,手里扔握着半只残剑的剑柄。
徐幄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说起来我倒是有点想念你家太夫人院里小厨房的<a href=https://www.po18e.vip/tuijian/meishiwen/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美食</a>了,不如我也跟你们回去,用了晚膳再回家?”他说着话,用残剑拄着地想要坐起身来,突然就发出一声轻呼,“嘶——看来我还真得爬回府了。”
晏弘愣了一下,急忙蹲下来,挥开徐幄丹按在腰腹上的手,将他的甲胄解开,露出里面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袍子,在徐幄丹方才按着的地方,分明看见了新鲜的血迹。
晏弘登时便了脸色,他转过头瞪着徐幄丹:“伤成这副样子,还拖着不肯回府,你是准备替我省麻烦,让我最后直接把你的尸首送回去吗?”
徐幄丹方才那一起身牵动了伤口,朝着晏弘苦笑道:“我是刚刚才发现这里居然还中了一剑。伤口应该不深,最起码我感觉的到,没有伤及到五脏六腑,所以除非你把我留在这儿,直到我把身上的血完全流干,不然你还真没有机会送我的尸首回府。”
晏弘轻哼一声,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手下已经利落地撕开了徐幄丹腰腹处的衣料,露出了那道伤口。如徐幄丹所说,伤口的确不深,只是伤在这个位置,徐幄丹大半的动作都会牵动伤口。
孟冬已经迅速地从怀里摸出了金疮药,在晏弘身边蹲了下来,动作小心地将药粉洒到伤口上,看着白色的粉末慢慢被流血浸湿,染红,之后流血的速度慢慢变缓,最终完全止住,孟冬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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