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晏清靠在椅子里,修长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地轻点着,唇角带笑:“孟大人虽是寒门出身,但岳家可是有名的皇商,绸缎胭脂生意做遍了大庆各个州府,自然不差这些银子。”
但一个身为拥有嫡子的正室嫡母,为何会对这个偏房所出往日里丝毫没有正眼相待的庶子百般包容忍让?
“苏梦斋的婉宁姑娘……”杨晏清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他应当在哪里听到过,将这个问题暂且搁置在一旁,“遇柳轩可重新开门了?”
“今日方开。”
“替我给柳老板捎句话,问问他考虑得如何,若是下了决定,该舍弃的就该搬上日程了。”杨晏清顿了顿,唇角的笑淡了下去,眼睫在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世间诸事总没有两全的法子,人啊,不能太贪心。”
“还有,文管家交给你的那些铺子多数都不景气,你亲自去商会打点打点,日后费些心思重新做起来。”
“是。”
“没别的事了,下去吧。”
淮舟再次应声,却步退出。
……
萧景赫从祠堂回来恰好赶上晚膳,无视婢女放置好的碗碟,凑过去硬是贴着杨晏清坐下。
杨晏清见他表情没什么大的不妥,示意婢女将碗碟移过来然后挥退,夹了一块腊排骨放在萧景赫的碗里:“喏,这次不跟你抢。”
他们二人共用膳食还是在杨晏清刚入王府的时候,之后因为两人喜好不同以及萧景赫经常因为军营的事临时被叫走,半年来都未曾再同桌用膳过。
萧景赫端着碗,盛饭的动作一顿:“所以先生之前果然是故意的?”
“我那时已经收敛许多了。”杨晏清这个时候也不介意说些小实话,“有没有人同王爷说过,被抢骨头的王爷看上去十分可爱?”
萧景赫看着碗里的腊排骨,瞬间觉得有些不太香,可爱这个形容词被自己的夫人按在自己这么一个七尺男儿身上,着实有些无法消受。
杨晏清夹了一根茼蒿慢慢咀嚼,悠悠道:“怎么,只准王爷将我看成白兔子,不准我说王爷半句可爱?”
萧景赫:“……!”这人怎么又知道了?!
看萧景赫那表情杨晏清就知道自己猜的估计八九不离十,轻哼了一声。
萧景赫揣着心虚低头扒饭,专心致志地干了五碗米饭扫了半桌子的菜,待吃的得差不多抬头就见杨晏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筷子,撑着脑袋正一脸笑吟吟地盯着他瞧。
与之前被人看着的恼怒不同,这时候的男人唇角勾了勾,将方才自己与芳嬷嬷的对话概括道:“祠堂只在本王高祖父时期翻新修建过,应当是那个时候高祖父知道了靖北王一脉的血脉身份……”
往事种种已经淹没在过去,没有人知道逝去之人曾经的抱负与做出这些事时心中在想些什么,但芳嬷嬷却很清楚的记得两件事:
第一件是老靖北王并无一丝一毫谋反之心,甚至因为得知自己是前朝血脉时曾一度表示出了终身不娶的决心,但就在那之后不久,先帝便急召老靖北王回京述职,然后被皇室与内阁联手算计,这才有了靖北王妃与萧景赫这个下任靖北王的存在。
而这第二件事便有些耐人寻味了……芳姨曾经是颜府暗中训练出的细作,曾深受颜修筠的重用,却在当年设计颜家小姐与靖北王一事时对老靖北王一见钟情。
本来随着之后老靖北王的成婚离京这份心意总会烟消云散,可偏偏颜修筠挑来挑去,挑中了她作为盯着颜家小姐的眼线,并且吩咐芳姨在老靖北王离京之后想办法摸进靖北王府的祠堂,并将颜修筠也冒险带了进去。
那座供奉了前朝皇室牌位的祠堂里原本是没有那位亡国之君的,是在颜修筠走后,祠堂里才多了那样一个供奉亡国之君的明晃晃写着立牌人是颜修筠的灵位。
老靖北王突然回京恰好救下萧景赫的那一次,是芳姨想尽办法捎信去青州告知了老靖北王京城之事,也是那次之后,老靖北王看到了祠堂里多出来的那个牌位,突然明白过来靖北军中原本那些遗留几代下来妄想复辟的前朝遗臣竟与内阁大臣有所关联。
但彼时老靖北王虽然手中握有兵权,青州却并非他的一言堂,朝堂之上内阁又只手遮天,无奈之下只得将萧景赫托付给了芳姨,给当时的靖北王妃下了令其身体虚弱的毒药,一天天在王府里熬着日子。
杨晏清听到这里才有些后悔,前几日不该色令智昏只馋眼前人的身子,应当趁着青州战后将士疲惫,多探一探青州的底细才是。
萧景赫好笑着伸手捏了捏杨晏清柔软的耳垂:“这会儿才知道自己行事有多莽撞?下次别在那种时候招我,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王爷的意思是,平日里就敢碰我了?”杨晏清用眼尾斜了一眼萧景赫,“难受的是王爷,磨磨唧唧的是王爷,这会儿出来说风凉话的还是王爷,话和便宜可全都被王爷占全了。”
萧景赫早就明白了在嘴皮子上他是说不过眼前这书生的,当即抬手表示退让,努力转回之前的话题:“芳姨怀疑当年父王的战死并非意外,因为据她所知,颜修筠及前朝的一些旧人多半都死在了那场战役中,其他靖北军的心腹却尽数活了下来,事极反常,必有蹊跷。”
“这么看来,难道不像是父王将计就计设计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竭尽全力留给了王爷一个干净的靖北军?”杨晏清的嗓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安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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