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咱们回川中吧。”
老三二十好几的男子汉,忍不住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声音里微带着点哽咽,“不在这破地方混了,咱们一身手艺,还怕饿死吗?”
老大想了想自家祖宗从川中入京,打拼了近一百多年传下来的基业,实在没舍得抛下这一切,抛下那块御赐牌匾,“老三,不要哭。”
他低声说道。
老三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假装强硬地辩解,“没哭,辣子进眼睛里了。”
“难啊。”
老二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叹了一口气,“真难。”
一阵风吹过,一片桂树叶子悠然从树上掉落,飘荡在空中。
吱呀吱呀。
是脚底碾碎落叶的声音。
“诸位,”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从重重叠叠的桂树中走了出来,他一袭黑衣,腰上挂着一块环形玉佩,羊脂玉的光泽在月光的照耀下愈发圆润光洁。
他嘴角挂着彬彬有礼的笑容,语气疏离且不亲近,“我家公子邀诸位一叙。”
他微微侧过身,挂着白玉坠的扇子微微移了一个方向,正正巧巧,点在了隔一条街的南山饭馆上。
第49章
月亮挂在树梢上,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几乎要与这入墨的夜色融为一体。
“走吧。”
那为首的男人平静地说道。
老三立刻出声想要阻止, “大哥!”
“反正也没什么后路可走了。”
老大慢慢地说,“后天, 后天还不走的话,我们就要被赶出食味鲜,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就去听听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南山饭馆内,烛火通明。
杨苑带着三个男人推门回来的时候,张书生还在整理今天的账本。宋阮也刚刚从小厨房里出来,他还系着一条白色山茶花的小围裙, 手上端着两盘绿豆酥, 看见他们后露出了一个笑容,“看来我时间掐得正好嘛,大家都歇一歇吧, 张秀才,你也来吃点。”
说着,他各把一盘绿豆酥放在了两张桌子上, 然后坐在了其中一张桌子边,很自然地朝那三兄弟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店铺里的杂役跑堂、包括张书生都很识趣地坐到了另一张桌子上。
那三个男人犹犹豫豫了半天,还是走了过来, 一个人坐了一张凳子, 将宋阮围了起来。
这下, 一张四人座的八仙桌就已经没有空位了。
宋阮还没说话,杨苑就已经非常自然地拿了一张椅子过来,挨着他、和他坐在了同一边。
“三位怎么称呼?”
宋阮也不嫌挤,抽出两只手来给他们三兄弟每人倒了一杯茶。
“我们兄弟都是粗人,没什么好名字。”
老大摩挲着面前温热的茶杯,沉声道,“鄙姓黄。”
“黄大哥。”
宋阮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他微微一笑,身板也坐直了一些,举手投足之间倒真的有些大掌柜的味道了,“明人不说暗话,这么晚了,我也不耽误各位的时间。”
“这次把三位请来也是为了一件事,不知道三位有没有兴趣到南山饭馆来,我们馆子正好缺会做川菜的大厨。”
张书生闻言,不慌不忙地去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给宋阮送了过去。
宋阮顺手接过,也不看一眼便直接转到了黄大哥的面前,中指指尖轻轻按在了那薄薄的、微微有些发黄的纸上,“月薪三两银子,包吃住。小店刚开张,有些事情考虑不周,你们还有什么顾虑可以先说说看,凡事好商量。”
那张纸正对黄大哥,上面的字也很大,然而上面的福利却没有宋阮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
月薪三两银子;包吃住;工作时间实行轮休制、一个人轮下来,一天也就四个多时辰,要知道现在整个京城,哪家的厨子不是连轴转七八个时辰的?
不仅如此,若是你每个月出勤满了三十次,这个月还能另外拿点银子。
这点福利也和别的店完全不一样,像食味鲜的规定就是按照每个厨师卖出的饭菜数量来给提成,川菜在京城里并不盛行,所以黄家三兄弟现在也是捉襟见肘,要真是完全被食味鲜赶出来,除非还能找到一家收留他们的饭馆,不然他们只能卷铺盖回老家了。
除此之外,还有非常多的小福利,比如逢年过节的饭馆都会发一些小礼物或者是一些碎钱,虽然都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是毕竟也是一番心意。
……
黄大哥把几条来回看了好几遍,看得嗓子发干,忍不住拿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大口。
他的确是心动了,又犹豫又挣扎,嘴皮子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做出回应。
就在黄大哥快要发出声音的那一瞬间,黄老二敏锐地察觉到了,猛地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呵了一句,“大哥!”
他眼睛黯淡,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坚持,“不能……不能啊。”
食味鲜是他们的祖爷爷辈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下,丢了地契房契、还丢了那块御赐牌匾已经是愧对列祖列宗了。又怎么能投奔到对街的新东家那儿去呢?
好歹回家去,至少不会抬头一看,看见那块刺眼又熟悉的牌匾,惹出一串愧疚的心情来。
“……”
黄大哥手指猛地一颤,又有些畏缩了起来。
“黄二哥,你这是在逃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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