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为刀俎尔为鱼肉,你无力是应该的。弱小者会愤懑,强大者会怜悯。”
他冷冰冰地笑,“可是我不会。”
因为他会比强大者,还要强。
世间万物,只能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顾容景偏过脸,眉尾垂下两缕微卷的长发。他咳了两声,忽然嘴唇张了张,像是在说什么。
闻翡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他微微松了松手劲,才听到顾容景那句完整的回答,“我、不恨你,我……可怜你。”
可怜??
一股莫名的愤怒忽然涌上心头,闻翡骤然加重了力道,森森地反问:“你可怜我?我是不是该递面镜子给你,看看现在谁更可怜??”
“咳、咳咳——”顾容景想要掰开闻翡的五指,但闻翡加了修为的施压,大乘期的功力自然是现在的他无法抵抗的。他抬起模糊的眼朝眼前人轻轻笑了笑,嗓子被扼得说不出话,只有两片嘴唇张合,吐出了清晰的唇语。
“我可怜你,是因为,你是我的替代品……”
闻翡读出最后一个字,脸色骤然变了,下一刻他一拳砸在了顾容景脸上!!
“你他妈的!!”
这一拳他没有收力道,顾容景偏过头去,吐出一大口血,下颌骨险些被震碎。闻翡胸口起伏,指甲攥在掌心攥出了血。
面前这张脸沾上了血污,却学着他的模样弯腰笑了起来,显得更加可恶。
“我不恨你。”顾容景抬起那双眼,目光中满是嘲讽,语调模糊可吐出的字却十分清晰,“你只是霍玄死后被匆忙推上位的可怜虫,只是在我入魔之前暂管魔界的冒牌货——”
“轰——!!”
又是一拳挥去,轰隆巨响,顾容景被撞得半身嵌进石壁中,血液从额角往下流淌,染红了半张脸。他抬起微微发抖的指尖,想要抹掉淌过眼角的血,下一刻,幻影闪过,闻翡已到身前。
“看来是我没有说清楚。”
他拿着一把沾染着魔气的尖刀,抵在顾容景的脸上,满身浓重的瘴气几乎要把两人吞没,他似是完全不知自己双眼已是变成血红之色,恨恨道,“你不过是个野杂种,死在路边所有人都不会瞧一眼!他对你好,也只是因为你身上有我的影子,我是他第一个徒弟,与他相伴二十载……否则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在我面前嚣张?!”
“我凭什么……”
顾容景抬手握住那柄尖刀,血液滴答滴答地往下流。闻翡很聪明,这句话倘若是从前他听到一定会难过。
他抬起脸,顶着大乘期的修为压制,那柄尖刀竟然硬生生地被他用手掌往上抵了几寸,切肤之伤如何不痛?刀锋嵌在血肉里,几乎要削断他半只手掌。
“就凭……”顾容景咬紧牙关,口角流血,目光里却带着一副不死不休、坚韧狠绝的气势,“如意门的宗谱中,他只写了我的名字!!”
闻翡瞳孔骤缩。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威压破石而出,顾容景半跪在地,背脊却不曾塌,他手掌握着那只刀背相反的尖刀,骤然破开了闻翡周身的瘴气!!!
一道极为熟悉的灵力通过尖刀震在闻翡胸口,他闷哼一声,往后倒退几步,狼狈地扶着石壁才能站定。
“不可能、不可能——”他脸上神情疯魔,连口中溢出黑血都未曾察觉,只顾喃喃,“他怎么会亲自为你写入宗谱……不可能……”
当年他被冼玉牵着领回如意门时,掌门还尚在,虽然是他亲手奉茶给师尊喝,但名字却是由掌门记录在册的。谭盛文原本是霍玄的弟子,霍玄走后,冼玉心中有愧,就把他过到自己这一支中加以教导,但也不曾亲笔将此人录入宗册,而是由当时代掌门中大小事务的他代劳。
他总是懒洋洋的,怕麻烦,看上去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他一直以为,师尊将这件事交付与他是信任,现在才知,或许是不配他用心罢了。
他对顾容景如此,那自己又算什么?
“不会、师尊不会……”闻翡牙根里挤出几个字,再看顾容景时,眼里心底都起了杀心,“去死吧!!”
瘴气骤起,他一掌落下,带着十足十的修为:这一掌若落下,顾容景不过出窍后期的修为,必死无疑——
顾容景脸色骤然凝重,抬手唤出长痕剑,一式春意复生已在剑上,那杀气腾腾的一掌忽然顿在半空,闻翡渐渐露出扭曲痛苦的神色——
就像是被豪不留情压制住了。
闻翡回头,望了眼深不可测的黑夜高空,眼底带着一丝不可觉察的恨意,下一刻,他忽然收势,以魔气为屏障消失在顾容景的眼前。
“……”
顾容景手掌微微松开,沁着血液的剑身砸在红尘土之中,砸出一片细碎的灰尘。他坐着缓了半晌,等到不那么痛了,才慢慢站了起来。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空环顾起四周的环境。这儿是一道山崖裂谷,重峦叠嶂,山头高耸如云,四处都是断壁红河,温度灼热得可怕。
顾容景撑剑顺着河流的走向往前走去,不足五百步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眼前几道溪流汇聚,汇成一道红河眼。中心常年遭受沙石淤积,竟然硬生生地堆出了一个面积不大的小洲。
洲心中央斜插着一把断刀。
不远处一人身形透明,紧闭双眼,仿若半缕魂魄,倚靠在刀身上。那人长相与他几近一模一样,只是眉眼深邃了些,脸上还有一道贯穿五官的可怖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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