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行为无异于螳臂挡车,但她不会告诉沈归晚这些,一个无法摆脱自己亲生父亲的人遇上和自己境遇相同的人,能够不再袖手旁观已经是最大的反抗,又能指望他做些什么。
路漪思索着,突然又想起沈归晚提到的那个医生。
“那个医生……”她迟疑了一下,“他知道你身上的伤吗?”
沈归晚点点头,将虚拢的掌心摊开,“知道,这是他帮我处理的。”
路漪没有看沈归晚掌心里的伤疤,只是问:“你就没想过找他帮忙吗?”
“没有,他怕麻烦。”沈归晚摊开的手缓缓合拢,蹭着桌面慢慢抽回来,藏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
杜之年什么都知道,但除了主动找上门的,其余的事情不仅不会管,甚至不会多看一眼。
他将那些麻烦归到了“家务事”的范畴内,沈归晚一直记着那次和杜之年冷战时他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想过拿自己的“家务事”去麻烦他。
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选择袖手旁观,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路漪猜着沈归晚和那个医生之间还有不能言说的弯弯绕绕,被婉拒后也不勉强,“算了,没事。”
她自觉换了一个话题:“等沈禄的事情处理完,你要不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沈归晚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他脱离社会太久,久到快记不清大学时不停打工兼职养活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如今难得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却连和人交谈都磕磕绊绊的,即便日后能重新融入社会,除了杜之年的公寓,沈归晚想不到自己还能去哪里。
他没有别的归处,唯一能去的似乎只有杜之年那个温暖的公寓。
“等到了那天再说吧。”沈归晚低着头,声音轻到路漪快听不清了。
两个人短暂沉默了一会,路漪看着自己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忽然又说:“其实当年要嫁给郁鸣谷的人是我,但我不愿意,偷偷跑去英国了。”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们会让小星代替我嫁过去,我想带她走,但她……”她对沈归晚露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她比郁鸣谷小了整整十二岁。”
沈归晚缩在羽绒服里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指甲掐着皮肉,钻心的刺痛迫使他松开了手。
他问路漪:“你之前找过她吗?”
“找过。”路漪叹了一声,眉眼里满是疲倦和厌烦。
她那一声叹息里夹杂着太多东西,没找到或是被阻挠没能见上面,各种可能都有,但结局都是相同的。
沈归晚没有细问路漪的家事,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距离杜之年下班只剩不到半个小时了。
“我该走了,他要回来了。”沈归晚站起身,向路漪告辞。
路漪见他要走,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没问他的名字,连忙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沈归晚。”沈归晚顿了顿,“归来的归,夜晚的晚。”
路漪的嘴角牵起一丝很浅的笑容,“沈归晚,谢谢你。”
沈归晚摩挲着口袋里的U盘,指尖抠着金属接口的边缘。
不论路漪先前如何质问讥讽,现在都是真心向自己道谢。
可沈归晚担不起这声“谢谢”。
他为路星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将自己对母亲离世的内疚感转嫁她的身上,通过这个和母亲经历相似的女人弥补自己没能保护母亲的遗憾。
“不用谢……”沈归晚僵硬地说着,“不用谢我。”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的良心罢了。
沈归晚拿着路漪给他的U盘回了公寓,刚脱掉羽绒服,杜之年紧跟着就回来了。
杜之年看着他抱着厚厚的羽绒服,奇怪道:“今天出门了?”
“嗯,在楼下转了一圈。”沈归晚隔着羽绒服摸着口袋里那个硬物,“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杜之年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餐桌上,走到沈归晚跟前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杜之年的手贴上脑袋的那一瞬间,沈归晚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我买了一点牛肉,晚上做爆炒吧。”杜之年摸着沈归晚柔软的黑发,将脸颊贴了上去。
沈归晚没吭声,只偏过头方便杜之年靠上来。
“明天我要回杜家了。”杜之年合上眼,沈归晚发丝间带着寒气的果香萦绕在鼻尖,忍不住又深深嗅了嗅。
“有好几天不能见到你,晚上就做点我喜欢吃的,好不好?”他蹭着沈归晚的脑袋,手从肩膀一路向下,摸到了腰侧。
杜之年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沈归晚听得出来他今天不太高兴。
但沈归晚没有问,他低头看着木地板上的花纹,将自己的情绪全都隐藏起来。
“好。”沈归晚仰头抱住了杜之年的肩膀,“我给你做。”
靠在他头上的杜之年听完又低低笑了起来,不正经道:“沈归晚,两个都要做。”
杜之年把沈归晚扛到肩上,大步朝卧室走去,只留下羽绒服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
冬至快乐。
第46章 除夕
杜之年胡闹起来格外折腾人,沈归晚醒来时全身酸痛得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醒得很早,天才灰蒙蒙地亮起,窗外白茫茫的雪花飞舞着,身后杜之年均匀的呼吸落在脖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