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御不肯回答,只继续饮酒,他的脚边满是空了的酒葫芦。
“别喝了。”钟樾夺过他手中酒壶,“喝酒伤身子。”
钟御看着他,忽而便笑了起来,仿佛听了个可笑的笑话。
他笑得让钟樾愣怔,笑得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这是钟樾第一次看师父哭。
良久,钟御才说了实话:“她病了。”
钟樾忽然就放下了葫芦,他没有想过是这样。
“是什么病?很严重吗?”钟樾问,“找大夫了吗?”
“找过了。”钟御看着虚无的前方,“她这么强悍的一个人,连神都敢揍…”
钟樾此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去将师父抱在怀里,却被师父奋力推开。
“不要碰我!”钟御大声吼道,眼泪竟如暴风雨一般滚落,“你们凡人装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假惺惺地靠近我,随随便便就许我一辈子!”
这位活了不知几千年的神明,哭得就像个小孩子。
“你师娘会离开我,你也会离开我。”钟御无力地看着他,“你们凡人自私自利,只享受和我在一起时的快乐,然后让我背负离别的苦痛,我凭什么?我凭什么做那个被剩下来的人?我凭什么花数千年的时间怀念你、怀念她,而你们只需闭上眼,就算解脱?”
钟樾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在这种时候,他能说的任何安慰的话,都仿佛成了对钟御的伤害。
而且,他到现在才知道,师父原来并不是讨厌凡人。
就像把他捡回来时,钟御屡次想过要将他扔出去那样,钟御是害怕对凡人产生感情。
“你们知道,再也见不到一个人的那种感受吗。”钟御说,“我神通广大,喜欢上一个人时却无能为力。”
钟御深深地叹息着,喝了越来越多的酒。
师娘临走那段时间,钟御一个人到寿星殿前,跪了整整一个月,无论刮风下雨打雷,都没有离开过。
钟樾觉得痛心,也感到害怕——在未来几十年后,在自己离去时,钟御又会怎样挽留自己的生命?
师娘还是走了。
这不是钟御第一次目送凡人的离开,他连钟樾的面都不愿见,终日躲在工作间里,不知道打磨什么兵器。
但钟樾记得,那阵子天神明明就没有传达过铸兵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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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在做什么?”白鹭仰着头问。
“他在做一把…能够杀死自己的剑。”钟樾慢慢地说,“只有拥有神力的剑,才能真正伤害神。”
白鹭愣住了,随后慢慢去摸钟樾的脸,上边并没有眼泪。
毕竟这已经是四千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我二十六岁,师父将神力留给了我。”钟樾说,“他从作为神匠的宿命中解脱了。”
“但是你想当神匠吗,哥哥?”白鹭问。
钟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哥哥。”白鹭脸挨着他的胳膊,小声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
钟樾听了,没忍住笑了起来,摸摸他的头,说:“我没有师父那么害怕离别,虽然我也会难过。”
钟御不知道,其实即便是凡人,一生也要历经无数的离别,这是人生下来,就注定要面对的事情。
“不管。”白鹭固执道,“我是不会让你难过的,我是你…最坚实的好伙伴、好朋友。”
钟樾听见“好朋友”这三个字,竟然忽然有些眼热。
明明刚才讲故事时,他都没有掉过眼泪。
到这一刻,钟樾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在某些瞬间里,确确实实是孤独的。
他需要白鹭,所以才付出了自己的鲜血。
“哥哥,你干嘛不说话啊?”白鹭抓过他的手臂,“你不肯和我当朋友吗?”
“没有。”钟樾连忙说,“现在已经很晚了,早点儿睡吧。”
白鹭还是坚持伸出了手:“妈妈说,握握手好朋友,我们要牵手睡觉。”
钟樾几乎从没交过朋友,不知这个时代还有这等规矩。
但他还是配合地伸出了手,握住了白鹭的手。
“睡吧,好朋友。”钟樾轻声说,“晚安。”
“晚安。”白鹭与他十指相扣,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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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你们是什么玩意你们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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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又大又长又久还有弧度。”
清晨,当钟樾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和白鹭牵着手。
他们睡觉都比较老实,竟然就这么牵了一宿。
白鹭的手心十分柔软,丝毫不像宝剑那般坚硬冰冷。
钟樾试着抽了抽手,白鹭就醒过来了,但是眼睛闭着:“哥哥,我还想再睡会儿…”
“起来了。”钟樾说,“你昨晚不是喊饿吗,我们去买吃的。”
白鹭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起来,两人把房间退了,到楼下找了间面馆吃东西。
这白鹭到底是饿着了,一口气吃了两碗面,最后把汤也喝了。
钟樾结了帐,带他去买了几身衣服以及一些干粮,两人便往山里出发。
白鹭吃饱了也睡饱了,一路上兴致很高,走了一个多时辰也不喊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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