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充有意无意瞟了秦隋一眼,才似神情凝重一般看向门外:“那贱婢怎么教孩子的,这地方是她该来的吗?”
此时又来了一个下人,神情比方才那位还紧张,张口便道:“殿下,谭氏也来了,抱着大姑娘在外边跪着呢……殿下宣不宣?”
秦充抬眼扫过在场所有人,好似礼貌地笑了笑:“让诸位见笑了。”
说罢,又冷了脸,怒喝一声:“把人赶回去!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这种地方是她一个贱人该来的吗!她不嫌丢人,孤臊得慌!”
两个下人连滚带爬退出大殿,这出闹剧似乎是可以收场了,薛继却直觉没这么简单,下意识看了看秦隋的脸色,果然已经憋得发白,唇上烙着一个血印子,可想而知他忍着这一口气有多难。
薛继心下感叹,王爷神算,好在陈渝不在场,这要是让陈渝看见了他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太子也确实不负薛继的直觉,不过片刻门外的动静就更大了,伴随着一声惊呼,那被称为「谭氏」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一头扎了进来,也不顾跌在地上摔得手肘生疼,爬起来便拼了命往前,直到跪在太子座前,已经是泣不成声。
秦充本就愤怒,听了妇人啼哭更加暴躁,随手砸了一副玉筷,喝道:“谁给你的胆子擅闯千秋宴?在孤面前在众人面前哭哭啼啼你成何体统!来人,拉下去!”
谭氏慌了,十指死死扣住地砖上的纹路,指尖都渗出了血迹仍不肯放手:“殿下,阿囡快四岁了,您连见都没见过几面!奴婢是贱人,可阿囡是您的骨血,她只是个孩子,她想见见她的爹爹!”
说着,一只手仍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抓起怀里小姑娘的手,将她掌心里紧紧攥着的一沓纸推上前,又哭道:“阿囡知道殿下千秋,没日没夜的抄了《孝经》要献给殿下,可殿下连见都不愿见!”
“够了!”秦充拍案站起身,手指着门外,厉声斥道:“把她们两个架出去,还要孤再说一遍吗!”
说着狠狠瞪了谭氏一眼:“在孤这儿没有母以子贵,子以母贱倒是有,你趁早歇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这场面谁也没见过,在场的达官显贵都有些无措,平白看了太子的家事,问谁还能安稳?
薛继看了半天却总觉得不对,这一对母女就算再情急再恳切也不可能挑了这种时候出来家丑外扬,真毁了太子的兴致,她们哪儿还有命献什么《孝经》?
太子府上下人也不少,什么时候失误都有可能,怎么会在这种宴席上失误把人放了进来?她二人在外边哭的时候,就应当被堵上嘴拉开了才对……
回头一看,便讶然了。
秦充的嘴角竟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秦隋的眼里爆出了血丝,面目扭曲得极其狰狞,桌子下攥紧的拳掌仿佛随时就要掀了桌案。薛继明白了,好一出指桑骂槐,太子这是变着花样羞辱安王呢!
陈渝不在,能安抚住秦隋、该安抚住秦隋的人就只有薛继。
薛继分明察觉到秦胥正在打量他,又或者是在打量秦隋,只犹豫了片刻,便像陈渝以往那样伸手按住了秦隋的拳头,将掌心的温度渡到他冰凉的指尖,直到人身上濒临狂暴的气息渐渐褪去,化作死一般的平静。
此时,门外又一次传来喧闹声,这一次秦充显得十分诧异,显然他不知情。
“陛下驾到!”
第18章 「畏罪自尽」
这一声通传惊住了满座宾客,没等他们做出反应,秦衡一脚踏入时便朗声问道:“充儿生辰可是大喜日子,外边哭哭啼啼的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传入耳,座上再没有能安稳坐着的人,见到圣上进来都侧身跪拜行礼,一片山呼万岁,各个拘谨着,方才的自在模样荡然无存。
秦充行过礼便将上首主座让了出来,亲自请父皇上座,又让人在主座旁添了桌椅,安顿了满殿宾客后才坐下,回道:“父皇见笑了,这妇道人家不懂规矩,儿臣让人给送回去了。”
秦衡哪里能信他这番说辞,轻笑了一声:“你府上奴才也不知规矩?拉拉扯扯上手拖拽,就是这么给送回去的?”
“父皇,儿臣能料理好自个儿的家务事。”秦充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渐渐露出了厌烦的神色。“那本就是个贱婢,还用不着父皇过问。”
在场之人皆倒吸了口冷气,太子这哪是对圣上的口吻,天下之事只有圣上想不想过问的,哪有圣上该不该过问的?就算是先皇后在时也未必敢说这种话!
今日薛继是开了眼界了,头一回见太子爷,也是头一回见万岁爷,头一回见还碰上这难得一见的奇事,听到这没人敢说的答话,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不敢相信,太子如此跋扈。
正当在座诸位都替太子悬着一颗心的时候,秦衡却似没当回事一般,还好声好气问他:“她是贱婢,那大姑娘将来可是公主,哪儿有你这么作践皇嗣的?”
本以为圣上脾气这么好,这么任着太子胡来,太子也该识趣点收敛点。
可谁知这位爷最擅长便是语出惊人,轻嗤了一声回道:“那还不是跟您学的。”
能出现在今日宴席上的都不是愚蠢之人。当然,最愚蠢的那些此时便将目光投向了安王秦隋,有幸灾乐祸的,有惊慌诧异的,说到底是都想看看这位圣上长子、以贤明著称的安王殿下会作何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