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朝中稍稍安定些,秋风早已远去,冬天的霜雪也化了,又是一年新春,满街灯红酒绿,夜里爆竹声声,似是一片祥和、海晏河清。
庚和十九年三月;
薛继入京中已有足足一年,不同于来时的壮志凌云,此时他已在人前马后侍奉了足足一年,不需要人教导地收敛着自己的心气,他提前习惯了为人臣应有的姿态,只是很多月以前宁王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时常在他耳旁飘荡。
明明是浪子,扮甚么谨小慎微?
薛继无奈地笑了笑,看着远处九重之高,或许有一天他站的足够高了,就不需要再扮谨小慎微了吧。
近日秦隋受圣上器重,常常令他到六部学习,当然宁王秦胥也受器重,已经被指派去地方巡视了。
王爷一忙起来就没有时间与门客谈论世事,薛继便得闲了不少,除却陈渝偶尔上门与他讲讲朝局,季白青邀他饮茶过几回茶,再没有其他事务。
说起来,季白青在礼部一年,已经升了五品郎中,薛继与他交谈时就能明显感觉到,他被打磨的圆滑了不少。
友人高升自然是好事,只是想起自己越发清闲的处境,薛继心里怎么能好受。
“夫君整日对着太阳冥想,虽说春日的阳光不算毒,可也别晃了眼啊。”沈玉容含笑坐在他身边,给他递了一盘子糕点。
薛继手里握着的书卷一上午也没翻动几页,干脆便放在一旁了。
抬起手臂将人揽入怀中,悠悠叹了口气:“我总这么闲着,可不就发愁啊。”
“噗。”沈玉容捂着嘴笑了:“夫君什么时候都聪明,怎么这事儿就蠢了?”
“什么蠢了?”薛继有点发懵。
“你这时候连一官半职都没有呢,闲着不是正常的?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有了官职,自然就忙碌了。”
沈玉容说着突然一卡壳,嗔怪地看了人一眼:“那时候你可别盼着休沐啊。”
待又一年桃花落尽,长安的城头上迎来了夏季的骄阳,一封急奏从西南面加急送入京城。
已经死过了整整一年的事,今日终于算是了结了,蜀郡官员奏报上说——闲庭店主车氏,死了。
只是这事情当真了结了吗?他人死了,钱呢?账册呢?关键的东西一字不提,这底下的人是真傻啊,还是自作聪明呢?
朝堂上安静了不足数月又一次吵起来了,秦衡一问起账册,有心人都看得见太子神情不对了,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事到如今又有几人不知?缺的仅仅是证据而已。
“宁王到哪儿了?”秦衡皱着眉,想起不久前召了秦胥回京。
殿下朝臣面面相觑,江晏见无人答话,右跨出一步,扶着手中笏低头一拜:“回禀陛下,按道理是到晋州硕城了,最迟五日之内到长安。”
秦衡扶着龙椅一侧的手握得紧了些,沉声道:“让他不必回京了,去蜀郡,务必把闲庭以往所有账册带回来!另外让蜀郡官员尽快把车氏的家产抄没,车氏家中若是还有子嗣……尽数充军!”
江晏应了是,随即退回官员行伍中。殿内再一次沉寂,鸦雀无声。
现任吏部尚书容彻稍稍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跨一步出列,俯首作揖后开口打破了寂静。
“启禀陛下,近一年内各部都有官员获罪,发落的发落罢官的罢官,去年又因舞弊案,登科进士数目极少,如今六部皆有职务空缺待补,臣斗胆请陛下特加恩科。”
这话一出可算是戳到各部长官的心窝子上了,自打去岁科举出了事儿,案子一桩接一桩,各部官员一倒就倒一大片。
如今职位空缺过多,各部官员哪个不是一人顶三个用,日日回了家还不得清闲。若是真能加恩科把缺位补上,那真是皆大欢喜的事。
噢,不算皆大欢喜,至少礼部不欢喜。礼部尚书于桓的眉头已经扭作一团,加恩科是他们都清闲了,就数礼部忙活!
眼看着左右同僚一一附议,再抬头看去,秦衡已然露出了赞许的神情,于桓心里烦躁,有苦也说不出,这叫什么事,去年科举的事才过去,又给礼部添事,这容彻是诚心的吧!
江晏察觉到了身旁这人身上不断涌出的怨气,忙借衣袖挡着伸手拽了拽他,低声提醒:“于大人,忍忍吧。”
散朝后官员各自回衙门,于桓哪里还忍得住,瞪着容彻离开的背影,拽着江晏就要诉苦:“江大人,能不能跟主子说说,这礼部我是真待不住了,忙里忙外讨不着好!”
江晏无奈停住脚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眼睛在阳光下眯成了一条缝。
“我想想啊……刑部吏部都在人家手里呢,不能让于大人一个尚书调去做郎官吧?嘶,这兵部户部也满着。噢,于大人,您是想我把户部尚书给你让出来吧?”
“那不能!”于桓忙摆了摆手,只是目光里哪有一点惶恐。“不过您要是真乐意,下官也是愿意的……”
江晏原是个好脾气也要给他气笑了:“我看工部清闲,卫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要不给你调去工部?”
“别介,工部可连礼部还不如呢!”
“那不就是了,好生待着,有你升迁的时候。”
江晏这个尚书同时还坐着中书令的位子,或者说秦衡早打定主意要把户部给陈渝。
如今陈渝就差点阅历,到了日子户部尚书的位子自然是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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