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州;
书院建成已经有半年了,自从七月开课以来陆陆续续又多了四五个孩子,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不过五六岁,薛继有闲工夫便去看看,几次都遇上苏虞去给弟弟送点心。
今日薛继错开了时间,挑了下午丑时去,这回是没遇上苏虞了,却大老远听见喧闹声,里边似乎已经吵起来了。
“我才不给他呢!他姐姐是妓女,我娘可说了,妓女是最肮脏的,妓女的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书上分明说了要以仁待人,你这样做有负圣贤教诲!”
“书上还说百善孝为先呢,我听我娘的话怎么了!”
从「妓女」这字眼钻到耳中薛继便已经皱了眉,加快了步伐一把推开了书院的门,刹那间喧闹的教室安静了下来。
苏欢一看来人,再也忍不住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失声痛哭,嘴上呢喃着要回家、要姐姐、不读书了。
薛继走上前去小心安抚着这孩子,随后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人,大多数孩子都在自己位置上不敢吭气,只有方才正争吵的一大一小俩孩子站着没动。
方才咄咄逼人的应该是那小一些的孩子,没记错的话是乾州城一个脂粉商人家的小公子。
薛继没有直接训斥,只是平静地指着大一点的那个孩子,问道:“你来说,怎么回事。”
那孩子也知道面前这位是知府大人,怯生生不敢抬头,支支吾吾小声应道:“方才苏欢看罗少带的小玩意儿有趣,想借去看一看,可是罗少不肯,还说了那些话,我就劝了几句……”
罗少?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一个小商人家的孩子还称上少爷了?
薛继觉着可笑,却也没说什么。就事论事,他走到「罗少」的面前,沉声道:“你那小玩意儿上课用不着吧?用不着以后别带了。”
说罢目光又将教室周围搜寻了一遍。
“你们先生呢?”
不知哪个座位上传来小声的一句:“先上去如厕了。”
薛继看了看仍在哭泣的苏欢,犹豫了片刻,这么小的孩子,之前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只怕他心里受的伤害太深了,一时半刻缓不过来。
“你们跟先生说一声,我带苏欢出去了,下午的课给他告假吧。”
说罢抱起了苏欢走出了教室,不好将这孩子抱回家,于是将他带到了书院后边的亭子里,从袖中抽出了手绢,小心翼翼给他擦拭着两颊的泪痕。
“好了,别哭了。”
小孩儿听了却哭得更凶了,薛继没做过这哄孩子的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在他身边坐着,紧紧握着他的小手,一言不发。
薛继也不记得身旁的孩子什么时候止住的哭泣,苏欢中间小声问了几句关于他姐姐的事,薛继不知如何回答,便不作回答。
待到夕阳西下时,远处苏虞的身影渐渐走近。
“大人,欢儿他……”
薛继稍稍抬起头看了看她。“你都知道了?”
苏虞没有应声,可是只看她眼中泛起的泪光便能知道,这肯定是听到人议论了。
“你真不打算出来吗?就在那种烟花之地度过余生?”
“不然我还能去哪。”
二人没再言语,苏虞抱起苏欢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了许久,趁着黄昏回她那一方小阁楼去了。
夜里,薛继久久不能入睡,说不出是怜悯还是惋惜,苏虞抱着苏欢安抚时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无法散去。
他转过身面朝沈玉容,一张口小声到几乎听不见:“夫人,若是我纳妾……你会如何?”
他以为沈玉容应该已经睡着了,只是小声呢喃,话出口后便是一声叹息,闭上眼想着睡着了便不会想了。
谁知沈玉容并未睡去,听了这轻声一问心头一紧,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早在嫁给薛继时她就知道,无论是商贾大家少爷还是将来成为大官,他都不可能只娶一妻,纳妾只是早晚的事……
八年了,薛继只她一人整整八年,她应该知足了。
“我与你,她与你,互不相干。”
薛继猛然睁开了眼,正对上了沈玉容的眉目。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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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宁王带着人去了钟灵巷,果不其然在那儿遇上了两方人马。
“安王若真是心中坦荡,为何要这时候派你们来?”
这是秦衡新提拔上来的太监总管,他身后跟了一列御林军,他正质问着安王一方派来的下人。
安王一方虽心中惶恐不定,却还是强撑着阵势不肯输人一等。
“公公,今日朝堂上陛下可没说过要搜查咱们王妃的私宅,谁允许你来私闯民宅的?”
那公公轻嗤了一声,甚是不屑:“这宅子里住的不是你们安王妃的亲戚吧,少管着闲事,陛下圣旨就是陛下圣旨。”
宁王拦着身后的小厮不再近前,远远看着两方人马争执不休,心中早已掀起了波澜,父皇竟然这么快派人来了?
“王爷,您唤我来?”
这时冯明检骑着马赶来,见宁王站在这儿半晌不动,便机灵的下了马牵着缰绳走到宁王身后。
宁王回头看了看他,摇头示意他不必上前,打了个手势引他朝另一头去。
出了钟灵巷,二人找了一处茶馆,点了一壶清茶,叫了一份芙蓉糕,相对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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