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陈渝,满朝文武数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张甫面对此情此景自然也是措手不及,上前到了台阶下,又试探着唤了一声:“陛下?”
这一回还是没有动静,张甫再等不得了,提起衣摆急忙上了台阶半跪在龙椅前,伸出手扶起座上的秦衡,仰着头查看起他是什么情况。
秦衡的面色比方才还白了许多,唇上几乎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脖颈侧、鼻翼两侧,全是汗水,眼睛紧紧闭着,不知是说不出话来还是已经昏迷了。
“陛下,陛下您……”张甫声音一出,还未说完话,就觉得手上沉了许多,再一看这人已经向他倒下来。
张甫急忙将人接住了,一面朝着下边喊道:“快喊人进来!传太医,将陛下移至暖阁!”
下边顿时炸开了锅,要传太医?联系起去岁齐贵妃一事在京中传出的流言蜚语,都猜到陛下必定是出了大事。
有甚者目光已经不自觉往殿前两位王爷身上瞟,心里指不定算计了什么,早早寻思起站队的事儿了。
安王已是忧心忡忡揣着手想上前看看,可张甫挡在了秦衡身前,外边刚刚跑进来几个小太监又将人团团围在其中,他根本没法靠近。
宁王稍显得镇静些,心里头却不平静。虽然说秦衡龙体如何他心里有数,可是近日当廷昏迷……
必定要引起众人议论,母妃谋害圣上一事又是上层官员人尽皆知的秘闻,这局势恐怕要对他不利。
再者,他原以为换了太医为秦衡调理,他身子再弱活三五年也应该是可以的,却不想今日突然在殿上昏迷,若真是时日无多……这可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啊。
不过一会儿,御前伺候的下人就将秦衡移驾去了后边暖阁。
张甫眉头紧锁,神情极为严肃,站在百官之前目光扫过殿上众人,最终沉声吩咐道:“赈灾之事由户部拟定再递送中书省准备下发,浦州流寇之事全由兵部负责无需上报。江大人、容大人,二位虽老夫到御前等候,其余诸位散朝罢。”
张甫说罢也不做逗留,率先离开了大殿。宁王看了看上边空着的龙椅,转身便要离去。
不过迈出两步,目光落在薛继脸上停滞了片刻。薛继会意,匆匆跟了上去。
宁王一路上一言不发,到了宫门外才停下脚步,转身回过头来:“你到我府上来,兵部的事让章怀恩多费心。”说罢上了马,自顾自扬鞭远去。
薛继眉头微微一皱,回身一看,远处章怀恩正朝他走来。
“章大人!”薛继伸手朝他挥了挥,等人到了跟前才道:“王爷让我去一趟,兵部的事儿您受累了。”
章怀恩是粗人,却不至于全然没有脑子,光看方才殿上的情形就知道,这是要出大事。江晏既然留在了宫中,那王爷召薛继去也是情有可原。
“去吧去吧,抄数的活儿我可给你留着,回来你也得照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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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
薛继进了门到正厅时,宁王已经坐在上首盘起了沉香木手钏,见着薛继朝他拱手施礼,也不言语,只扬了扬头示意他坐下。下人机灵的紧,匆匆奉上了茶水,随后又都退下了,只留二人坐在堂中。
“王爷,陛下龙体究竟如何?”
薛继这一问正是宁王想知道的,这关乎下一步棋如何落子……可此时他也不知细情,要等江晏从宫中出来问过才知。
薛继只看他神情就能揣测一二,心里又担忧起另外一件事来。
“王爷,此事安王本该不知,咱们是占了优势才对。可今日丞相留下江大人的同时还留了容大人……让安王知道了其中之事,这优势可就没了。”
宁王手里盘着串的动作突然停住了,稍稍抬起眉眼看了看薛继。
“不对,张甫是谨慎之人,他知道朝中现在是什么局势,他不可能轻易将父皇的情况传出来。”
薛继闻言一怔,不错,张甫是陛下的心腹大臣,又怎么可能算不到朝中党争?可若是张甫瞒着不言,安王是无从得知了,宁王不也被蒙在鼓里?
宁王猜到他必定会这么想,于是又说道:“不,除了张甫,还有太医院呢。”
这一点就透,太医院里本就有宁王的耳目,再加上之前为陛下调理的太医与宁王相熟,要套出点儿什么也不算难事。
“那往后王爷如何打算?”薛继问道。
若是秦衡当真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留给他和安王较量的时间也没剩多少了。
秦衡将手钏放到了一边,眼中透着的思绪愈发深邃难以捉摸。
“你在兵部如何?”
这没头没尾的发问叫薛继愣住了。“什么?”
宁王又道:“若是让你去尚书省,你觉得如何?”
薛继顿时大惊,尚书省?让他去中书省他倒是能理解,可尚书省……当今尚书令可是安王手底下的容彻容大人,宁王提起此事,这是何意?
宁王沉声道:“兵部已经有章怀恩把持,中书省有江晏也是无需担忧,可尚书省至今还落在秦隋手里,本王心里难安。”
“王爷的意思是要臣与容彻相争?”薛继心稍稍沉了些。
宁王突然轻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又道:“不至于,是让你稍加制衡,必要时拖住他的手脚,你能明白吗?”
薛继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是个重担子,宁王倒是放的下心,就这么往他肩膀上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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