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阑终于抬起了头,看向薛继:“他真说了有愧于故人?”
薛继道:“是,他来来去去就这一句,旁的一字不提。”
此时窗外起风了,吹落一片飞絮落尽屋内,徐阑起身走到窗前,仔细一看,外面已经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能说出有愧,也算对得起与陛下相识一场了。”徐阑伸手关上了窗,平静道:“世人只听过安王与陈渝之间一段知己佳话,可有谁知道陛下年少时也曾有过生死之交。”
薛继皱了眉头,不解道:“怎么说?”
“陛下少时就奉先皇之命在各地奔波办差,一直是沈长青帮衬着,到哪都是沈家的人接应,几次在途中遇险,也都是沈长青相助才化险为夷。”
说着徐阑不禁苦笑:“陛下不同安王,沈长青也不同陈渝,沈长青对入仕毫无兴趣,他就是个商人。即便陛下不像安王待陈渝那样招摇、那样大张旗鼓地厚待他,他还是结识了不少王公显贵。”
薛继道:“这不都是好事?”
徐阑接着道:“是,这都是好事,可商人是什么人?唯利是图,他有了这些个门路,什么生意都敢做,用着陛下的人脉,仗着陛下的权势,倒卖违禁之物。”
听见商人唯利是图这几个字眼,薛继心里一阵刺痛,却忍着没打断他,听完他所说的这些陈年往事。“后来呢,陛下知道了?”
“是,陛下知道了,还是从弹劾的奏折中得知的。”徐阑的语气中显然多了些愤怒,声音也比方才大了。
“那是陛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为私心保下一个人。他不辞而别,再也没来过京城。”
薛继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他突然明白了那句有愧于故人,也明白了他不愿意入京的原因。
可为何他要卖违禁之物,为何这次又要争通商的利?真是因为商人唯利是图?
徐阑回到桌边坐下,似是无意间叹息了一声:“他是个商人。”
——
御书房的门紧闭着,听张玉说陈绍在里边,于是薛继没急着进去,只在一旁候着。
眼看天又阴了下来,阵阵清风吹乱了衣衫,他心里也有些异动,沈长青的陈年旧事他已经知道了,再让他替沈长青要这通商令,他不知如何开口。
没等他心情平复,陈绍已经从里边出来了,只见他跟张玉打了个照面,转回头才看见一旁的薛继,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很快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微笑。
“薛大人……”
“陈大人,慢走。”
两人从不多言,今日也不例外。
薛继进了御书房,叩首请安,随即站起身,稍稍颔首欠身道:“陛下,已经三月了,与邻国通商一事不能再拖了。”
秦胥头也没抬,随手把面前的折子往前一推,敷衍道:“嗯,这不是准备定下了吗。”
薛继会意,上前几步拿起来翻看了一遍。
不出所料,将近一半的资源都让那姓白的占了。只是,这单子上还空着三处。
薛继沉声道:“陛下,南靖、凉国还有卫国……还空着……”
秦胥抬眼看了看他,手搭在龙椅一旁的扶手上,似笑非笑地问道:“依你之见,谁合适?”
第128章 玄猫
或许陛下早就看透了他今日来的目的。
薛继心里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沈家百年行商,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与南靖通商,唯有沈家能担得起。”
秦胥冷笑了一声:“从未出过差错?徐阑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了?”
薛继心里大惊,很快又反应过来了,徐阑本就是秦胥的心腹之臣,必定对他知无不言。
“臣的意思是,沈家从未在生意上出过差错……多年前旧事,沈长青心中有愧,若是能办成与南靖通商之事,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朕凭什么用他?他当年瞒着朕犯下事,朕保他,他不辞而别。丞相,你给朕一个用他的理由。”秦胥怒道。
没有旧情可讲,那就只能晓之以理了。
薛继再拱手一拜,道:“长安刘氏只会做官员的生意,长安齐氏不久前酒庄失火,许城方氏店大欺客的传闻早已是人尽皆知,江南王氏老板年迈少爷年幼,主事的还是旁支。陛下,除了江陵沈氏,还能有谁可用?”
只见秦胥怒意更甚,怒道:“你的意思是,朕没了沈长青就没法跟南靖通商了是吗!”
薛继道:“陛下息怒,事实如此。”
秦胥的脸色已经沉了,气急了反倒平静了,冷声道:“朕不缺一个沈长青,若是看在丞相的面子上,朕可以分他一个卫国,至于南靖,让他死心吧。”
——
四月,通商的诏令该发的都发下去了,千里迢迢从各地来的商贾世家也都陆陆续续离京了。
三日后沈长青也该回江陵了,好不容易抽出了时间,在薛继府上摆了桌酒菜,自家人难得一聚。
“就一个卫国?”沈长青手中握着酒杯,挑眉问道。
“嗯……”
“有总比没有好。”沈长青像是在劝慰自己,轻笑了一声,脸上神情已然释怀了。转了话锋,又问:“南靖呢?谁拿了?”
提到此事薛继就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恨恨道:“陈家拿了。”
沈长青猛地起身,杯中的酒水溅了一身,不可置信道:“哪个陈家?陈家什么时候派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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