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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关于定婚之事已经没什么可商议的了,徐夫人出了府在马车上等候,派人进来催促了好几回。
    徐阑缓缓起身,拂袖掸了掸衣摆上的褶皱,若有深意地看了薛继一眼,提醒道:“明年开春又是大考,你眼下是什么处境你自己也知道,这么多年交情了,我只能赠你一句……保重……”
    第136章 于你而言,是好事
    徐阑带着夫人道别回府去了,可他那句提醒、那声「保重」,仍然在薛继的耳边徘徊不去。
    “各地秋闱都已经结束了,名单最迟明日就能送到京城。”许琅抱着一摞公文从外面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自己拖来椅子落了坐。
    薛继愁眉不展,看了一眼刚送来的公文,叹息道:“又逢大考,多事之秋……”
    说着抬头对上许琅的双眼,问道:“陈绍近来如何?”
    许琅道:“听人说他跟方淮形影不离,有时在府上闭门不出,一待就是三四个时辰。”
    准没好事……
    薛继心底暗自冷笑,手拊在桌面的紫檀镇纸上,拇指抵着镇纸一侧反复摩挲。
    突然,他抬起手,带着镇纸重重落下,坚决道:“今年大考,我不掺和了。”
    许琅心里一惊,眼神中流露出疑惑不解。“每逢大考这些人总能折腾出事端,你也不是第一年监考了,什么风浪没见过,怎至于逃避?”
    “这不是逃避,是识时务。”薛继心中泛着苦涩,神情黯然道:“陛下对我已经毫无信任可言,这种时候寻常微小的事情都可能让我的处境雪上加霜,更何况是春闱大考。”
    简言之: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如果用人还疑人,这事肯定会出岔子。薛继心里明镜似的,可他总不能进宫去跟秦胥讲用人的道理。
    自古以来君臣之间就跟夫妻之间极其相似,一旦遇上矛盾争执,没有那么多是非对错可言,只有退让、妥协,以和为本。相比起夫妻,君臣之间还更明确。
    只有为臣者退让,哪有为君者妥协的道理?
    正因为明白,所以薛继当断则断——今年的大考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无论如何都不能接。
    长宁十六年末;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远看去城头覆了皑皑白雪,一片霜色中立着两个人影。
    薛继依稀记得这样的场景在几年前也有过,只是物是人非,他和陛下的心境都以不复从前了。
    秦胥拢紧身上披着的狐裘大氅,面色沉静如水,眉宇间隐约透着阴郁之气。“你是说,你不监考?”
    薛继恭恭敬敬颔首应道:“是,臣已经十余年没回过江陵了,父母双亲年迈……臣想回去一趟。”
    秦胥目光一冷,紧紧盯着他:“呢什么时候不能回去,就非要挑这节骨眼?回避春闱、推脱责任。丞相,你是丞相!”
    听见这个称呼,薛继心里像是被银针狠狠扎了一下。缓了一口气,语气诚恳道:“一年之中开春最清闲,臣告假一个月不会影响办公。春闱谁不能主持?徐大人德高望重一样能当此重任。且除夕乃是团圆之夜,臣也想与家人团聚,望陛下成全。”
    “朕可以准你两个月的假,但是春闱,你别想推脱。”秦胥彻底冷了脸,振臂拂袖转身就要离开。
    “陛下!”薛继急了,随随即匆匆跟上他的脚步,脸上神情急切,提高了声音喊道:“春闱大考每三年一届,臣只是这一届请假,到底有何不可!”
    秦胥回头轻瞥一眼:“丞相,如果不是自己心虚,何惧于旁人流言蜚语呢。”
    “人言可畏,人心难测。”薛继脚下步子顿住了,心中不寒而栗,沉了声答道。
    秦胥抬起手狠狠咳嗽了几声,脸上多了些疲倦,于是他朝薛继摆了摆手,扔下一句「尽是借口」,径自缓步往紫宸殿暖阁走去。
    ——
    离除夕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政事堂桌上堆积的奏折公文正在渐渐减少,薛继已经二十个时辰没合眼了,只顾着处理年末的琐事。
    陛下迟迟不肯松口,在年前回江陵、顺便避开春闱是不可能了。想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还得另做打算。
    夜色沉寂,更深露重。
    薛府书房的灯还没有熄灭,透过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可以依稀看见薛继低头忙碌的身影。
    沈玉容本来已经躺下了,可是躺了许久,身旁空落落的,总觉得安心不下,睡也睡不着,干脆就披上衣服起来了。
    书房里碳火烧的暖和,薛继身上只披着一件深色外袍,额边已经出了汗。
    他余光发现了门口多出一个身影,放下笔墨抬头一看,是沈玉容端着一碗药膳进来了。
    “怎么没回屋休息?”
    “你都快两天没合眼了,我哪儿睡得安稳。”
    话音落时,薛继稍稍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位置让沈玉容坐下。
    沈玉容挨着他坐下把手里的药膳推到他眼前,一只手拿汤匙往他嘴边送。
    “还当自己年轻气盛铁打的呢?整宿整宿不睡,晚膳晚膳不用,看看你这脸色,快黄成蜡了。”
    薛继虽是无奈,心里却涌入了一股暖流,顺势吞咽了嘴边的药膳,又从她手里接过了瓷碗,口中叹道:“要是早个十年,我怎么至于愁成这样。”
    沈玉容笑了,抬手抚过他鬓边的发丝,啧啧两声:“愁的头发都白了。怎么,万岁爷还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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