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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珩隔着衣袖摩挲了几下手腕间的桃花符,轻轻吸了口气压下起伏的心绪,低头踏进殿内。
    熏笼里熟悉的香气向他迎面扑来,上首的那道目光紧跟着落到自己身上,楚珩克制住自己抬头的冲动,放轻脚步走到御案前,还未及俯身行礼,便听到目光的主人缓声说:“过来。”
    声音带笑,悠然悦耳。
    楚珩终于慢慢抬起头,看向御案后的人,虽然廿六日冬节会才见过,但那时他并不是“楚珩”。恍然间回到阔别已久的书房,迎着陛下熟悉含笑的眼神,仿佛真有一种十九天未曾见面的错觉。
    楚珩没有说话,迈步朝陛下走去,宽大的御案横在熏笼后方,他用过的砚台、写过的奏议录整整齐齐地摆在上头,侧边是他坐过的楠木圆凳。
    这些东西依旧留在冬月初九他下值时摆放的位置,就好像中间并没有相隔这么久,只是过了短短的一夜,他一直都在这里,未曾告假,也未曾离开。
    然后,他听到在耳畔响过许多遍的话,陛下说:“楚珩——”
    他答:“臣在。”
    凌烨眼底浮现笑意,面上却不显,只沉声说:“伸手。”
    楚珩听言一愣,缓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往御案上的笔架看去——果不其然,那支笔也在,依旧是未开锋的模样,在朝晖的映照下折射出森严冷酷的光泽。
    楚珩攥了一下手指,感觉掌心似乎已经开始刺痛了起来,他抬眸看向皇帝,不解地道:“……陛下?”
    凌烨不置可否,只沉颜看着他不语。
    楚珩懊丧地垂眸,眼神闪躲挣扎了一会儿,只得伸出没拿东西的左手。
    凌烨微微扬唇,不动声色地低眸看向他的手。
    修长,薄茧,习过武。
    记忆并没有出现偏差,从前与楚珩抹药的时候,这双手留下的触感犹然流连在指尖。
    凌烨记得,另一个人——那双剥虾的手似乎也是这样,白皙温润却不纤弱,虎口和指尖的薄茧彰示了这双手外柔而内刚,不管它的主人有没有显露过它的力量,它都不该像看上去的那样无害。
    握不住剑?
    但从前握过剑。
    皇帝久久没有动作,楚珩抬起眼帘,见他正垂眼思忖着什么,顿觉自己在挨打前还有一丝挣扎的余地,有些委屈地开口辩解:“陛下,臣没有犯错……”
    “是么?”凌烨勾唇浅笑,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楚珩脸上逡巡一圈,缓缓道:“那你请假二十天,递告假的折子了吗?”
    楚珩旋即一怔,愣了片刻才不解地开口:“没……可是臣向武英殿递过告假帖。”
    “武英殿?”凌烨眉梢轻挑,慢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反问道:“你如今在哪上值?”
    “……敬诚殿。”
    “既然知道自己在御前,告假不知道跟朕说?你这做侍墨的连声招呼都不打,突然就不来,你该干的活朕都帮你干了,你拿什么赔给朕?”
    楚珩在心里腹诽,陛下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从前敬诚殿没有御前侍墨的时候,陛下不也一样批阅奏章处理政事?更何况,武英殿这么多人,他告假不来,陛下不是还可以擢选其他人到御前?
    尽管心里想的条条是道,可楚珩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反驳,尤其最后那句话,他竟然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不想有其他任何一个人站在他现在站的位置上,更不想让陛下擢选其他的御前侍墨,他想这间书房只有他和陛下两个人。
    于是他认下了皇帝的不讲理。
    宁愿挨打也认。
    “是臣错了。”楚珩说:“陛下罚吧,臣认。”
    皇帝却没接他的话,话锋忽然一转,笑道:“那只手,拿的什么?”
    楚珩这才拿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将那三册书递上去,一本正经地说:“昭明纪要。”
    凌烨失神一瞬,立时明白了楚珩说的是什么。那日在敬诚殿的龙椅后,楚珩看见了那沓被自己小心保存起来的话本,同时也就看见了自己的过去,看见了自己艰难岁月里的唯一慰藉。
    除了给他带过话本的影卫,凌烨并不会主动和其他任何人提起,也不会让旁人有知晓这些过往的机会,因为皇帝的一切都是至高无上的帝国机密。
    可是楚珩不一样,他想走近楚珩,所以他想知道何谓“握不住剑”,也想知道姬无月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不是他眼前的这个人。
    但与此同时,他也允许甚至希望楚珩走近自己,探寻属于“凌烨”的一切——如果楚珩愿意的话。
    凌烨伸手接过那三册话本,尽力平复此刻心湖涌起的波澜,他敛去眼中繁盛的笑意,面上只佯装平静地道:“带了礼物也不能抵债,你二十天没来,朕帮你干了二十天的活,那就得还给朕二十天。”
    楚珩抬眸对上陛下的目光,心底顿时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这回就要反驳了:“明明是十九天……”
    凌烨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楚珩直觉不妙,立刻改口:“……二十天。”
    凌烨翘了翘嘴角:“就用你日后的休沐日来还,不准出宫,留在敬诚殿还债。”
    他逢六休沐,除去旁的节假,一个月拢共就三日,二十天,得要大半年才能还清。楚珩心里一片愁云惨淡,讨价还价道:“陛下,一个月总得让出去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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