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面前多说多错,说假更错——这一点楚珩早就体会过了,他默了默,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语气诚恳道:“我也不知道,大师兄在漓山从不摘下面具示人。”
“骗人!”
楚珩眼皮一跳,面前的团子撅着嘴巴,脸颊气鼓鼓的,不满地看着楚珩,俨然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
楚珩被这只团子戳到了心事,飞快地抬起眼帘瞄了一眼皇帝,后者仍是笑吟吟的,像是在看着他们玩闹。
楚珩稍稍松了口气,蹲下身与团子齐视,认真道:“没骗你,我真不知道,不信的话改天带你去露园问问,那里的人都是东君的师弟,他们也不知道。”
大白团子将信将疑地望着他。
楚珩心一横,自我抹黑道:“东君很凶的,会打人,我们都不敢问他。”
“才没有!”团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急忙为姬无月辩解,“东君叔叔分明很好。”
“那是对你。”楚珩轻轻捏了捏团子的小脸,“我们太子殿下乖巧可爱,谁都喜欢。东君长什么样子,以后再见到他,你自己问好不好?我也想知道。”
团子被夸得飘飘然,脸颊红了红,不太好意思地问:“那他什么时候再来啊?”
楚珩站起身,将问题丢给了皇帝:“这要问你父皇,看你父皇准不准了。”
大白团子紧跟着转身,满脸期盼地看向皇帝。
凌烨微一挑眉,目光落在楚珩脸上,像是随口应道:“朕又管不着他的腿,他去哪还要跟朕报备吗?他一个大乘境,等闲没人拦得住,哪怕这会儿不请旨偷偷来了帝都,不是也没人知道吗?”
“……”
楚珩面上不动声色,心跳却急急漏了几拍。
他知道陛下一向不太待见姬无月,现下这几句话语气随意,细究起来却令人心惊肉跳,也不知皇帝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这么想过。
楚珩如芒刺背,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辩解:“我大师兄不会胡来的,来帝都肯定会请旨的……”
凌烨不置可否,凝眸浅笑看了他几眼,在楚珩几乎以为他当真意有所指的时候,凌烨终于点点头,“嗯”了一声:“朕知道,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
语落,凌烨伸手从案几上的攒盒里拿了块蜜饯,喂到失望气馁的大白团子嘴里。
楚珩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的神情,皇帝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刚才那几句正中靶心的话,仿佛只是因为不太待见姬无月,出言挤兑几句罢了,现下他正忙着安抚团子,已然将这事翻了篇。至于团子前面那几句更关键的话,想来是没听见的。
不过楚珩实在是纳闷,陛下为什么偏偏对姬无月有意见,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了,言语上没来由地针对,像是看他不顺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陛下。
楚珩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白团子这回不太好哄,一连吃了两块蜜饯还是闷闷不乐,楚珩便向凌烨提议命人端盏糖蒸酥酪来,牵着团子的手带他去吃。
清晏在襁褓里的时候受过不少的罪,明明是天潢贵胄,却瘦弱得像小猫一样,直到皇帝将他抱回明承殿。他年龄太小,又中过毒,还不会吃饭就先学会了喝药,苦得狠了,便格外喜欢吃甜。
可是这点心愿却不能常常实现。
皇帝将他放在明承殿里悉心照看,好不容易才养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大白团子,在吃食上一律听从程老太医的叮嘱,糖块蜜饯这些东西,不敢让他放纵多吃。
于是一碗甜掉牙的糖蒸酥酪轻而易举地哄好了怏怏不乐的大白团子,吃的时候,还不忘分一半给楚珩,一大一小两个人凑在桌子旁叽叽咕咕半天,看得凌烨忍不住弯眸轻笑。
晚些时候,大理寺呈了道折子上来,不厚,薄薄的几页纸,凌烨来回翻阅了好几遍,看着那名字,心里既是无奈又有些烦躁,他斟酌半晌,最终御笔蘸了朱砂,落下一个“准”字。
晚膳过后,清晏被东宫女官抱回了毓正宫,书房里只剩下楚珩和凌烨两个人。在坐榻上歇了一会儿,眼看外面雪势稍停,楚珩正打算起身,凌烨伸手按住了他:“去哪?”
“不是说好了今天也回武英殿吗?”
现在还不是将他们的关系宣之于众的时机,楚珩不能每日都留在明承殿里过夜,否则容易惹人起疑,昨天他就回了武英殿,今晚本也打算如此,但是现在,皇帝陛下显然改了主意。
凌烨站起身拉着楚珩的手走到御案前,桌子一角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支粗细不一的崭新朱砂笔——是他午后让楚珩挑的。
凌烨随手拾起其中一支玉管的,握在指间转了两圈,偏过头笑着问:“都挑的你喜欢的?”
楚珩从他的笑容中敏锐地窥探出一丝“危险”的意味,迟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凌烨笑意更深,拿起单放在一旁的奏折递给楚珩,“你们的案子结了。”
皇帝已经在大朝会上表了态,大理寺自然也就没什么顾忌了。萧高旻、叶书离、苏朗和楚珩四个人不出意料,都被判了罚金,但是云非——
“四十杖?!”楚珩愕然,“真打?”
凌烨点头“嗯”了一声,淡淡道:“他是主犯。”
楚珩皱了皱眉,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陛下,四十杖太重了吧?斗殴伤人依律只杖三十,更何况大朝会上永安侯世子也被说成了主犯,只处了罚金。云非这,不太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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