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里的韩沈之争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宜崇萧氏和裕阳韩氏同属昌州,萧侯平日里虽不会和韩国公有过多往来,但在这上头,他当然是站在韩氏一边的。”
“诸皇子太傅。”楚珩轻轻重复这几个字,问:“也教太子么?”
“嗯。”凌烨点点头,说:“当年我做太子的时候,父皇并没有另行选任太子太傅,我也和其他皇子一样,一并在四知殿读书,不曾有过什么特殊之处。”
楚珩道:“那这么说来,沈大学士也是陛下的老师了?”
这本该是个多余的问题,但楚珩始终记得,当日敬诚殿屏风后,凌烨看着手中的旧话本,提及“帝师”两个字的时候,眼中的情绪格外复杂。
而今日也是如此,凌烨沉吟片刻,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只是道:“沈太傅教过我,当然有师徒之谊在。当年在四知殿读书时,我所学也算是沈系。”
但在四知殿以外的地方呢?
楚珩没有再继续问。
今时朝堂之上,较之堰鹤沈氏,陛下与裕阳韩氏的关系明显更亲近些。而他日日和凌烨在一处,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不仅仅是关系,偶尔私下里写点什么,陛下的行文理念也更偏韩学。
大白团子吃完了一块玫瑰酥,又伸出小手朝碟子里摸,楚珩怕他点心吃多了等会儿不好好用午膳,连忙按住他,对凌烨道:“午时了,阿晏都饿了,你先带他回宫?我下午还要再去琼玉阁看看。”
这话一出,凌烨顿时不太乐意了,他还没刚出来呢,这就要被撵回去了,而且最关键的是都没有把皇后带回家,怎么能就此放弃。
而大白团子这回根本不要父皇提醒,自己就奶声奶气地抗议道:“不要不要!阿晏不回去!”
凌烨从善如流,不仅不阻拦,还在一旁暗戳戳地煽风点火,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起眼巴巴地看着楚珩。
楚珩无奈,最终只能妥协。
因带着清晏,两个人就没有去旁的地方,从茶楼出来后直往四时食居。
这间酒肆明面上的东家是长宁大长公主,但极少有人知道,四时食居其实是凌烨做太子时私下置办的产业,一直由天子影卫暗中管领。因着东家地位尊崇,酒肆地段好,菜味佳,兼之时常有些宫里的吃食花样,故而来往客人极多,无形中倒是方便了影卫收集各色情报。
凌烨和楚珩过来的时候正是饭点,四时食居的生意热闹非常,掌柜便直接将他们迎到了后厢花厅,一边奉上了食单,一边垂首听命。
掌柜也是天子影卫里的一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探听的信息查证处理,择其中要事上达天听。循照以往惯例,若遇上皇帝微服出宫,又驾临了四时食居,便直接当面禀报。
只是今日……
掌柜见皇帝身边还带着楚珩,没怎么犹豫,便选择了低头静默。
而凌烨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掌柜禀奏,一面翻着食单,一面眼也不抬地道:“说吧。”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自己没觉得什么,负责搜罗情报的掌柜眼皮跳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又看了楚珩一眼,低下头开始如常禀奏。
能够上达天听的都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王侯世家的动向、公卿大臣的往来、或是某时某日,谁有什么出格越界的言行举动……
楚珩翻着翻着食单,神思就跟着飞到掌柜的话上了,不自觉地将桩桩件件捋了一遍。
凌烨吩咐完,见楚珩在低头沉思,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跟着你听了两句。”楚珩目光掠过垂首待命的掌柜,不禁笑道:“你这间馆子还有这儿的影卫,当真是不错,称得上以微知著洞若观火。不过有一点不好,四时食居是请宴会友常来的地方,以后我在这吃饭的时候若说了你坏话,那不是很容易就被你知道?”
凌烨莞尔道:“什么坏话,现在就说来听听。”
清晏在一旁跟着附和:“阿晏也要听。”
楚珩揉了揉他的头,三个人笑成一团。
因打着长宁大长公主的名号,四时食居的许多菜色直接取自宫里御膳房的食谱,上至公卿豪族下到布衣百姓都十分推崇热捧,但到了帝后这儿,这些简化后的宫廷菜肴就不太够看了。两个人先给清晏单独点了小孩子的吃食,自己倒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楚珩想了想,试探着对凌烨道:“昨天晚上,我跟叶书离抢毛肚,没抢赢。”
凌烨翻食单的手一顿,抬眼看他:“你偷吃红汤锅子了?”
偷吃。
楚珩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语气不妙的字眼。
上个月楚珩“因病告假”,东君来帝都,他为了短时间回境大乘,连吃了半个月的半梦昙。后来“告假”结束终于回到御前,他一时高兴忘了忌口,当天就和凌烨一起吃了红汤辣锅,于是半梦昙在身体里留下的那点遗害全发作起来了,难受得死去活来。
半梦昙的事他不好跟凌烨解释,所以凌烨就自然而然地觉得他是吃辣伤了脾胃,叫程老太医给他开了十天的药汤方子,还日日看着他忌口。
可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
早知道就不说了,回露园的时候偷偷吃。
但面上当然不敢表露,楚珩怕凌烨再翻旧账又让他吃药膳,连忙道:“没有,我昨天吃的清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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