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微一挑眉,将东西还给他,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失笑夸了句:“不错,还算认真,起来,坐吧。”
凌祺然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到下首坐下,侍女替他上了茶。
随意说了会子话,凌祺然觑着皇帝的神色,见他心情似乎不错,忍不住大着胆子开口问道:“皇兄,您见过沈表姐了吗?您觉得表姐怎么样啊?合您的意吗?不过表姐长得好看性子也好,一定……”
凌烨脸上笑意微凝,直接打断他,撂下茶盏抬眼问:“谁教你说这话的?”
凌祺然霎时绷直了脊背,不住摇头道:“……没人教我,真没有,是我自己……”
——确实没人教,只是方才和表哥在一起的时候,沈家的侍女过来低声禀了几句话,他没太仔细留意,只听见了“陛下”和“大小姐”这几个字眼。
“自己?”凌烨沉声道,“男女有别的道理你不懂么?还需要朕教?”
“臣弟懂得,可是……”他吞吞吐吐,刚想说先帝遗命,却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冷,登时一个机灵,隐隐约约地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止住话:“臣弟失言,请皇兄恕罪。”
……
与此同时,园子的另一端,大长公主的驸马带着楚珩在回廊里逛了逛,同他说了几件皇帝小时候的趣事,两个人正闲聊着,有个内侍急急跑了过来。
“驸马,郡主那里出了点事,正找您……”
阳嘉郡主是大长公主和驸马的掌上明珠,一听是女儿的事,驸马脸上顿时露出些许急色,楚珩见状便道:“您快去看看吧,正好晚辈去后头见见家师穆夫人。”
驸马点点头,拍了拍楚珩的肩,急匆匆地跟着内侍去了。
此时已经接近寿宴开始的时辰,曲折的回廊里一个人也没有,静谧幽长。楚珩折返往回走,刚踏上台阶行至转角处,便见迎面走来一个身着绯红裙裾的女人。
是南隰国师镜雪里。
今日大长公主寿辰,她竟然也来了。
楚珩瞳孔骤缩,明明今日不是十六,他现在也只是个武道的入门者,但前天在大街上隔着马车不期而遇后的不祥预感,此刻遽然跃上楚珩的心头。
他脊背微微绷直,心里泛起的危险直觉让他立刻转身,下意识地踏下石阶,往旁的方向疾步走去。
然而已经晚了。
镜雪里已经看到了他,身后传来她由远及近的声音——
“小哥留步。”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镜雪里已经闪身行至他身后。
一只手从背后拍上楚珩的肩头。
来自大乘境的不容违抗的力道让他再也动不了半步。
镜雪里缓缓转到楚珩面前。
第93章 掉马(一)
两日前,腊月十六。
马车驶过拥堵的街道,往鸿胪寺行去。镜雪里坐在车内,闭目沉思许久,仔细分辨方才遇上的那抹气息。
实在太像了,尽管只是一瞬间,尽管姬无月离开后帝都不该再有旁的大乘境,但阅历和直觉都告诉镜雪里,她没有错。
良晌,她睁开眼睛沉声命令:“银颂,叫我们的人去查一查,今日和苏朗在一起的那几个人,都是什么来头。”
……
当日晚间,银颂抱着一沓画像进了门。镜雪里摊开在桌上,逐一看过去。
苏朗,她刚到大胤帝都,就在鸿胪寺认识了。
萧高旻、叶书离、颜云非、陆稷,这四个人,她在明正武馆与漓山东君对上的时候见过。
韩澄邈,第一面是在冬节会上,喜欢那个叫楚歆的丫头。
镜雪里一张张的翻过去,这些年轻人她全都有印象,一眼便知深浅,没什么异样。手里的画像只剩下了最后一张——
“楚珩。”
镜雪里说,她收回手上力道,缓步走到楚珩身前,抬眸看向这个年轻人,眼中的打量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楚珩心神紧绷,外表依旧从容镇定,他脸上露出点惊讶,而后轻轻颔首,说道:“原来是国师,晚辈楚珩,失礼了,敢问国师可有指教?”
镜雪里目光如炬,抿唇盯着楚珩不语。
楚珩坦然与她回视,面上不动声色,心却越来越沉。
良久之后,镜雪里忽然偏过头轻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道:“指教谈不上,只是乍见到这么俊俏的小美人,忍不住凑近些看看,你不介意吧?”
楚珩容色一寒,声音顿时淡下来:“国师说笑了,若没什么事,晚辈就先告退去前头了。”
话音一落,楚珩再次颔首致礼,转过身步伐从容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镜雪里这回并未阻拦,她犹自看着楚珩的背影,状似遗憾地道:“生气了?唉,那天我在明正武馆就曾说过,你骨相极佳,定是个美人,当真不该总戴着张面具,白白浪费了这张脸。”
楚珩心头倏然一跳,眉头重重地拧了拧,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神色:“国师在说什么?”
镜雪里定睛望着楚珩,不得不说,他伪装的语言神态堪称无懈可击。如若不是腊月十六在长街上察觉到了那抹大乘境的气息,就算镜雪里今日见到楚珩,在没有过多接触的情况下,多半也只会误认为他是个压境的宗师级人物——大约与凌启相当。
“你真的很强。”镜雪里知道楚珩听得懂,她认真道,“我执掌南隰巫星海,也拜访过大胤的许多武道宗门,见过无数被称为‘天才’的人物,他们各有各的超群绝类,但是跟你这个真正的天才比起来,差得实在太多了。在今日没有亲眼见到之前,纵使阅历如我,也不敢相信你会这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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