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凌烨随口笑道,“你哥哥的舌头难伺候,他口味挑,不让他合意了,等会儿说不准要生闷气。”
楚琰从小到大几乎没和楚珩见过面,也就只在今年除夕那日和楚珩一起在侯府里吃了两次饭,其中一顿是他们兄妹三人吃锅子,他从未发觉楚珩有什么口味喜忌,至于顾兄口中的“挑剔任性”,那仿佛是在说另外一个人。
只这一句话,楚琰就知道,哥哥在外面、在别人那里,比在自己家里、在血缘亲人面前过得更好。
这其实是除夕那日就看明白了的,父亲平日对他和楚歆虽没什么优待,但多少也算上心,可之于楚珩,说句为父不慈也不为过。
子不言父过,楚琰无从指摘钟平侯的做法。只是他心里一方面希望哥哥过得好,另一方面又有些涩涩的,他和哥哥有着世上最亲密的血缘联系,却还没有旁人来得熟悉,他既想从凌烨口中知道更多关于哥哥的事,同时又愈加好奇这个自称姓“顾”的仁兄到底是什么来头,最关键的是……他凭什么能和我哥走得那么近?
待楚琰煮好了茶,没说几句话的功夫,楚珩便上来了。
忘世居平日只对外供应些清口的茶点,不过茶楼里面的人倒是挺会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齐师叔说,他们年后才招了个越州来的新厨子,刚好就被我们赶上了,等会儿给我们做两个拿手好菜尝尝鲜。”楚珩语调上扬,眼见得高兴,跃跃欲试。
越州菜色多偏辛辣①,凌烨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将斟好的温热红茶递给他。
依照方才凌烨说的,这壶竹海金枝泡得偏淡,细品才能得出一丝清甜甘味。楚琰不露声色地看着楚珩端起茶杯浅浅尝了一口,而后很快地,他几口将茶喝完,将空杯子放到了凌烨手边。
泡茶的是楚琰,只是他还未及动作,就见凌烨伸过手提起茶壶,十分自然地替楚珩添了茶汤。
两个人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滞涩,一看就是经久如此习惯了的。
无论从面容气质还是言谈举止,楚琰都看得出来,这位“顾兄”定是养尊处优,来历非凡,绝不像是会经常做端茶倒水这等活计的人。
可刚才的那一幕犹在眼前,“顾兄”那样习惯,哥哥也受之若素,那便是说……“顾兄”只是常常会为哥哥这些事,还有他们进门时拉手腕的动作……
楚琰的心一时间有些杂乱,不敢再往下深想,他提壶添茶,捧起杯子猛喝了几口,直到听见楚珩叫他名字,才渐渐回过神来。
“阿琰,”楚珩正看着他,温声笑道,“少喝些茶,这就要吃饭了,我让厨房做了道鱼茸羹,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等会儿多吃些。除夕和阿歆一起吃锅子的时候,我看你挺喜欢吃鱼片,齐师叔手底下的这些人都爱吃,做鱼也很有一手,想来会合你口味。”
楚琰微微有些怔然。
而他话音一落,凌烨也将他面前的茶杯收走,“还说你弟弟,你自己不也没少喝。”
楚珩回过头来,推了他一下,眉梢眼角写满笑意,强词夺理道:“我那不一样,我又不要长个子。这竹海金枝谁泡的,我以前总觉得这茶味重,不想这回喝着还挺不错。”
凌烨目光从楚琰身上掠过,说:“你弟弟。”
“嗯?”楚珩微讶,随口道:“我还以为是你。不过也是——”他拉长了声音,挑着眉故意道:“谁敢劳烦我们陛……顾大公子亲自动手呢。”
凌烨睨眼看着他,但笑不语。
楚琰没有忽略哥哥话音中的微小停顿,只是未及深究细想,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是茶楼的小二送菜来了。
楚珩让人将茶具撤下去,侍者又呈了热布巾上来,凌烨坐得靠里,楚珩便顺势拿了一块替他擦手。楚琰坐在对面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情顿时愈加复杂,刚刚被拽回正道上的思绪再次控制不住地往一个不太妙的方向跑。
菜色很快上齐,最抢眼的当然是新招的越州厨子做的两道菜,色泽红亮辛香扑鼻,看着就令人口舌生津。
楚珩倒不忙着尝鲜,这里就他们三个,没外人,他没叫侍者布菜,只让人将那道鱼茸羹摆去了楚琰面前。他话音刚落,凌烨也开了口,命人将两道越州菜换了位置。
“嗯?”楚珩眼见着面前的灯影牛肉和麻辣兔丁都被挪走,再看看留在左手边的什锦豆腐,右手边的珊瑚白菜,当即不乐意了,撂下筷子看向凌烨:“哦,就只给我吃白菜豆腐。”
凌烨挥退了侍者,“不都是你点的菜吗?”
“我那是点来解辣的!”楚珩颇为愤愤。
“你也知道辣。”凌烨放沉了声音。
坐在对面的楚琰正吃着鱼羹,看着突然闹起来的两个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正欲劝架,楚珩先朝他开了口:“阿琰,你吃你的,想吃旁的什么就再叫人添,我跟你顾兄理论一下。”
“……好。”楚琰低头看着桌上伸长手就能夹到的兔丁和牛肉,一时间搞不懂他们这是在闹什么,难道真像顾兄方才所说的,不合意就生气?他哥是这样的人吗?怎么可能?
楚珩斜眼瞅着凌烨:“肉都给你吃,只给我吃白菜豆腐……”
他面前正对着的就是一道芙蓉鸡片,凌烨不说话,夹了一筷子放到他碟子里,又舀了勺葵花斩肉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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