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是意指什么。沈黛不是白接来帝都的,除了堰鹤沈氏自己,其他瞄着后宫那块儿地的世家高门暗地里也在瞧着,想看看“准贵妃”这块儿带着先帝口谕的敲门砖,敲不敲得动皇帝的门。眼下已过完了年,恩科就要准备起来了,沈家安静了一段时日,将来的动作恐怕都要放到这上头了。
凌烨眯了眯眼睛,看着手中私印上初具雏形的四个刻字,又从怀里摸出了个一样大小的羊脂白玉印,两只放到手心里比对比对,确认上头刻字的大小差不多了,方才仔细专注地落下一刀。
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退步。
……
初春时节,天地间的寒气还在,太阳落山早,酉时三刻外面就已经要黑了。行宫帝苑里,高匪张罗着晚膳,楚珩却有些意兴阑珊,仍旧坐在窗前的躺椅里懒得挪动。
高匪再要去喊他,外头忽然传来一串马蹄声,渐行渐近到寝殿前止了步。楚珩起了身,拦下要出去看的高公公,行至外间门前,竟是……天子影卫!
“出什么事了?”楚珩皱眉。
影卫滚鞍下马,快步上了殿阶,到楚珩跟前浅躬行了一礼,从怀里摸出个信封奉了上去,微笑道:“陛下有旨意给您。”
“?”楚珩纳闷,接过来看了一眼,信封倒是有模有样,绘着祥云瑞鹤,上头用掺着金粉的笔墨写着“皇后亲启”四个字。“又搞什么明堂,他到九重阙了?”楚珩拆着信封,话上不饶人,眼睛却微微弯了起来。
影卫应是:“臣过来时,御驾已经抵达了明承殿。”
信笺只有薄薄的一张,楚珩展开来,入目先是一怔,继而失笑,天际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映入他眼里,化成星星笑意点亮其中,他忍不住彻底笑开,眉眼生动起来,轻声道:“这人真是……我有这么不自觉吗?”
“圣旨”上什么都没说,只写了四个字——
“酉正,吃饭。”
另画了一枝迎春,澄黄的花淡绿的叶串成一簇,一派欣欣向荣的春色,想来是路上所见之景。
“闲的没事儿干了吧……”楚珩掩了掩笑意,正色问道,“他在做什么呢?”
影卫选择性地忽略了楚皇后言不由衷的嗔怪,答:“忙着刻印章,陛下很认真。”
楚珩闻言又垂眸看向手中信笺,指尖附上去摩挲了几下“山河主人”的私印落款,低声道:“从初八顺星节到现在,我的一枚私印他都快刻了十来天了,磨磨蹭蹭的还好意思表现。”②
话虽这么说着,楚珩将信笺仔细收好,转身回了殿内准备洗手用晚膳。
……
正月二十是年休结束后的第一次大典,辰正初刻,皇帝至太极殿升御座,接受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朝拜,再行过开笔开玺仪式,方至宣政殿视朝听政。
年后第一朝,有诸多事要议,但最重要的无非两件——
其一,靖州都护府传来正式军报,虞疆圣子赫兰拓确认死于其弟危溪王子之手,两派人马在虞疆王城内僵持不下,战事一触即发。据探子回报,日前,赫兰拓之母曲礼王后已传信自己的娘家北狄十三部,北狄王派了座下一名将军前去虞疆,准备为外孙讨个公道,北狄已在与虞疆接壤之处调集军队,拟要掺和虞疆内乱了。
危溪王子秘谴使节至大胤靖州都护府,声称已听闻赫兰拓曾在帝都京畿刺杀大胤储君,因此特奉上他的头颅来跟太子赔罪,也请求大胤施以援手,待肃清内乱登上王位,愿向大胤俯首称臣,岁纳朝贡。此外,南隰获悉此事后,其边境军亦有动作。兹事体大,靖州总督谢铭不敢独自做主,六百里加急写了折子奏明御前,恭请圣上旨意。
“上元节春蒐首日,我在林子里遇见镜雪里了。”帝苑西暖阁内,楚珩躺在榻上,凌烨手里持着木梳,在帮他洗头发。这人派影卫送了两天的信笺,像报时钟一样,从吃饭提醒到睡觉,正月廿一中午,干脆自己带着一堆奏折跑来了。
“折腾这一趟舒服了吗?回头你泡个药浴再回宫里,免得万一带出去病气,再过给阿晏。”
幸好前几日春蒐没有带大白团子来,不然依他粘楚珩的程度,这会儿恐怕也要出水痘了。
凌烨摇头,说:“你这都要脱痂好全了,太医说不会再轻易过人了。阿晏这几天在毓正宫里好着呢,他想的不是父皇,而是父皇发的糖……我先不急着回去,昨天在宣政殿听朝中几派吵了一天的架,躲一躲清静。怎么,镜雪里遇见你,和你提起过虞疆之事?她身为南隰国师,言行代表一国颜面,有些话确实不好与朕直说。”
楚珩目光微闪,道:“我和她又没什么交情,她没有明提,想来大抵顺星节那日,她看见我们进月老祠了,所以托我转告你,望大胤信诺。不过虞疆借兵之事确实要掂量一下……”
御前侍墨与南隰大巫确实没什么深交,但漓山东君,多少有点打出来的对手相惜之谊在,故而才有此一托罢。凌烨对楚珩前半句不置可否,只嗯了一声,道:“昨天几位在京的国公、将军也是这么说的,这事儿倒没什么可争的。”
二十年前虞疆众部屠戮靖州边陲三镇的这笔血债,靖州军都还记在心里,更别说这些年小抢小掠的也不是没有,谢铭虽然不敢做主否决,但他这个总督的意见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奏折上了,方才楚珩也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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