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郡王点头,又说,“我听他们说名次什么的,应该都是月底恩科要应考的人,有世族旁支也有外头投了行卷的。他们聊授官,像嘉勇侯世子徐劭,以及其他几个家里在吏部有人的高门公子也被请来了,好像也有保荐他们的一些世家吧,反正人挺多的,我没仔细记。”
凌烨点点头,只“嗯”了一声,没有表态。凌祺然也未曾将此放在心上,科举历来都是这样,堰鹤沈氏今年也有要保荐的族中子弟和门下学子。这些人搭上了世家大族的门路,只需要顺着走就能稳稳地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科举的要义在于行卷,选好诗文投对门第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后头正式下场考的会试卷子,那都是流于形式的小事了,只要中规中矩过得去就成。都是各大世家保举的人,谁还能不给面子吗?
“既然奉池有人流觞曲水,那就不扰雅兴了。”凌烨语气淡淡,又问凌祺然:“你是打算去找沈英柏?”
小郡王想了想,大概实在觉得无聊,摇摇头说算了,闲着没事干脆和皇帝堂兄再上一次山。
凌烨由他跟着,往山上去,一面往前走,一面负手在背后轻轻挥了一下。
道路两旁林叶窸窣响动,楚珩侧眸看了一眼,是隐在暗处的天子影卫得了令,往奉池流觞曲水的方向去。
小郡王跟在皇帝身侧无知无觉,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件事——沈黛表姐也在山上来着,他们早上是一起来的。
凌祺然欲言又止地看了皇帝堂兄一眼,犹豫一阵,觉得不然还是不说了吧,毕竟上回他在陛下面前提起表姐,还挨了训来着。
第154章 家法
朝贤山山路平缓,一路上行,大白团子也不用人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地往上跑。他正是活泼好动,看什么都新奇的稚龄,跑几步就要停下来摸摸溪水碰碰竹树,楚珩跟在他身后信步走着,将路上遇见的花鸟鱼虫随手指给他看。
凌烨落后丈远,慢悠悠地缀在他们身后,他眉间漾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前方。
此间山道上没什么人,除了潺潺溪流和林间间或响起的莺啼,只剩下一大一小的欢声笑语。
小郡王跟在皇帝身侧,视线转了个来回看着这一幕,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那个带着清晏的人,凌祺然是认识的,他是皇帝堂兄的御前侍墨,名叫楚珩。除了当初自己刚到帝都和萧高旻起冲突,意外殃及,错绑了人家一回外,这段时间在文信侯府,他偶然地也听过舅舅、舅母他们提过这个名字。
具体原因凌祺然并没问过,不过看清晏和他格外亲近熟稔的样子,想来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吧,不然皇帝堂兄怎么出宫总带着他呢?
凌祺然思绪乱飞着,不多时就到了山顶。因赶上上巳节,炎黄庙里烧香的人不少,朝贤山山腰有奉池,山顶则是朝溪的源头,因奉池被人圈起来作流觞曲水,游春的人便都汇到了朝溪处。
进过香,凌烨捞起清晏抱在怀里,和楚珩也过去溪畔凑个热闹。凌祺然上了山就左顾右盼的不知道在寻什么,凌烨不急着问,只招手示意他也跟过来。
朝溪虽不比奉池圣洁,但好在水畔长着茂盛的垂柳,树下有兰草,炎黄庙的道人在山顶溪源处洒下各色花瓣,花溪十里蜿蜒而下,过往的游人便折柳撷兰,沾花水点头身。这是大胤民间上巳节的祓禊之礼,寓意去灾除晦,福祉加身。依照古制,本该由星官祭师执柳主礼,但习俗传到今天已经没那么多讲究了,父兄尊长或者夫妻之间相互,也是可以的。①
凌祺然跟到溪畔,看着皇帝堂兄亲自抬手折柳又弯腰采兰,挽成一束沾了花溪水,而后侧过身,却先往楚侍墨身上点了点。凌祺然见状不由一愣,看了看旁边拽着皇帝衣摆仰头等着的小太子,这祓禊的顺序好像不太对吧……
还没等他想通这一茬,更匪夷所思的又来了——楚侍墨不仅坦然受着了,竟也折柳采兰沾花水,反过来给皇帝点了点。
“……?!”
这一幕映进眼帘,凌祺然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连他都知道祓禊之礼的规矩,没道理皇帝和侍墨不知道。小郡王看着笑眼弯弯的楚珩,父兄尊长之名,他一个也不占,怎么敢给皇帝主礼祓禊?……即便白龙鱼服那也是陛下啊!有几条命够冒犯天威的!
慎郡王越想越怕,不禁替楚珩捏了把汗,谁知心还没完全提起来,就见皇帝扬唇浅笑,给小太子点过水,又转过身来朝向他。
“回神。”见他神色有异,皇帝出声唤了一句,“又想什么呢?”
语气温和,显然圣心怡悦。
凌祺然懵懵地望着皇帝堂兄含笑的眉眼,还没从刚才那大不敬的一幕里走出来,又见皇帝为他祓禊,立时有些受宠若惊,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思绪扭成一团麻花,视线越过皇帝肩头,看见清晏睁圆了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过往游人的花环看。
楚珩见状就揉了揉他的头,将手里祓禊用的柳枝兰草绕成一圈儿,三两下也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大白团子乐滋滋地摇头晃脑,楚珩便牵着他的手到溪边,照着水看。
皇帝回身过去,莞尔一笑,等着他们美完。楚珩目光划过旁边的小郡王,又扫了一眼凌烨手里的兰柳,十分自然地伸出手说:“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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