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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想掺和吧。”叶书离说。
    大胤立国有多久,宜崇萧氏就经了多少代帝王,越是最上位者的争夺,他们越不会插手,不选便不会错,无论帝位上坐的是谁,永安侯始终是永安侯。宜山书院不倒,宜崇萧氏不衰——这才是铁打的世家。
    九州很难有著族可以复刻宜崇的传奇,因为爵位承袭是要降等的,十六世家开国有功,降到三等伯就不会再降,但到那时候,这个家族就真败落了。要想不衰,就得有权,权从功中来,而功莫大于从龙。
    从去岁季夏,到今年杪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九州出了不少看似微小,实则可能影响大局的事,暗潮涌动汇聚,各方势力下场站队,只怕不久就要翻起大浪了。
    宛州是敬王的植根之地,原本和昌州一样,是个世族盘根错节、朝廷控御不足的地方。随着颜老太爷过世,庆国公府丁忧守孝,澹川颜氏式微,皇帝借机往宛州渗透势力,慢慢地瓦解世族堡垒,让一些原本秉持中立的家族或动摇或偏向。
    坐在帝位上的是凌烨,是时间等他,所以他可以从长计议,以不变应万变。但敬王却不行,皇帝往前一尺,他就离那个位置远一丈,一年又一年,待皇帝的势力真正下沉进宛州,他的死期就不远了。
    所以不会太久。如今的宛州依旧是敬王占优,再加上以苍梧方氏为首的云州诸世家,天高皇帝远,敬王却时常与他们走动;毗邻的昌州又是豪族林立的一滩泥沼,比宛州还难控御,其中最不缺的就是混水摸鱼的墙头草,但这对敬王来说,并不是坏事,诸如定康周氏等一些不得皇帝信重的家族背地里已经投诚于他。这么扒拉着数一数,内力不足,再借一借北狄、虞疆的外力,也不是全无胜算。
    “明年是大年,三月里,四方王侯要进京朝觐述职,一定会有事发生。”
    两个人聊了一路,已经到占星阁了,叶书离和楚珩一道进去,先见穆熙云。
    长辈们一圈拜下来,一一叙过话,时候已经不早了,好在到城中酒楼,还是赶上了最后一波肥螃蟹,拎回漓山总算有个洗尘宴的样子。
    ……
    秋去冬来,转眼已经临近年关,入了冬,穆熙云不慎着了风寒,牵起了从前落下的旧疾,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场,卧榻修养好些时日。
    楚珩挂心于她,年前便没有急着回帝都,留在漓山为师娘侍疾,也和叶书离一起,替叶见微分担些城中政务。
    他时常给凌烨去信,三天两头的飞隼传书,惹得本来已经觉得大师兄没有媳妇儿的叶书离,现在开始重新怀疑他在帝都有个小妖精,而且一定很缠人。
    不过大师兄凭着绝对的武力压制,使得想探寻信中有无情书的鬼见愁始终未能得逞,不免有些遗憾。于是这件事最终交给了身在帝都的少主负责,务必要抓一抓勾引他们漓山山花的小妖精。
    少主见信拍拍胸脯,自是满口应下。
    ……
    腊月上旬,楚珩动身去了趟广陵鹿水——小师叔葬在那里,这座曾经名为“洱翡”的临水小镇,失去了它原有的名字,也失去了曾经以它为傲的药宗人。
    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②
    妫海明远此生都没能再回一次他的江南。
    世上早已没有洱翡,鹿水是最接近家乡的地方。
    明远死后,东君做主将他葬回故土。
    楚珩来过鹿水很多次,却始终没有勇气来到明远的墓前。这次也是一样,要过年了,他想去陵园外看看,烧一柱香。
    从宁州走水路,却是不巧,半道上赶上寒潮大雪,水陆两道皆封,耽搁了好些时日,待到鹿水,竟已是三十当天,除夕夜了。
    好在早些时候给师父师娘传了消息,只是这个年,不在宫里也不在漓山,要在外面过了。
    也好,就当和小师叔吧。
    楚珩如是想着。
    广陵长街上鱼龙舞动,灯火辉煌,楚珩穿着厚重的披风帷帽,避开热闹的人群,疾步而行。
    街角的梅花静静绽放,楚珩从梅树下穿过,迎面遇上了一个同样斗篷面具、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看不清面目的人。
    擦肩而过的刹那,黑袍人忽然伸出手,亲昵地拂去了落在楚珩肩上的梅花,他开口,声音低沉不辫男女:“漓山东君楚珩。”
    他说,东君楚珩,而非姬无月。
    楚珩瞳孔骤缩,脚步倏地顿住,与此同时,他侧过头看向黑袍人:“大乘。”
    那人低低笑了一声,没有否认,“我们还会再见的,”他缓缓道,“阿月。”
    凉意从楚珩的脚尖一直蔓延到心顶,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人几个错步间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楚珩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不只是那人的武道境界,那些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似乎被一根线连了起来,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师娘的绝代高手“故友”、帝都长街上长着小师叔样貌的人、师父洞悉一切的回答、复杂而悲哀的神色,以及口中的那个“他”……
    楚珩脚上如有千斤,他望向远处埋葬着小师叔的鹿水陵园,在往一个很荒缪的方向想,可是当年在漓山天霜台,一剑穿心,是他亲手,绝不会有假。
    但刚才,那个人叫他“阿月”……
    楚珩忽然间不敢再往陵园去了,他心里有个声音,如果当年,小师叔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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