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影卫首领凌启和武英殿主谢初便是在这时候前来面圣的,皇帝见他们一同过来,便临时离了席,到后殿书房单独召见二人。
谢初眉间拧成了一道川字纹,神色凝重地奉上一卷古籍和一则誊写好的药方,凌烨接过来翻看了两眼,捏着方子问道:“有几成把握?”
谢初摇摇头,如实道:“至多五成,蛊术一途,实非九州武道派系。臣率人在武英殿和问渠阁中翻阅许久,拟了这则方子,可还是不能有足够的把握。”
凌烨凝视那古籍许久,伸手按了按古籍中不起眼的四个小字,轻叹一声,道:“五成还是太少,鹿水之行看来是天意了。”
凌烨虽将楚珩的信传去了巫星海,亦与镜雪里彼此互惠做了交易,但大胤与南隰相距数千里之遥,一来一去要些时日,如今还未收到镜雪里解蛊之法的回信。
还有一条备选之策,洱翡药宗。
先帝与惠元皇贵妃的恩怨纠葛,随着先帝驾崩一并被埋进了皇陵。燕折翡设伏楚珩的事,当日在鹿水,叶见微说他去处理。漓山与药宗有旧,燕折翡是洱翡遗孤、儿时金兰,叶见微对她情绪很复杂,不到绝路下不了杀手。凌烨可以不找燕折翡的麻烦,只是对洱翡药宗这个备选之策,他有些迟疑。
当年洱翡药宗是先帝下旨屠灭,后来两次销毁案卷,洱翡和妫海氏一族的痕迹皆被抹去。这段过往凌烨也只能从天子影卫处封存的秘档里了解一二,中间的是非恩怨,不是他一个未曾亲历的后辈能够说得清的。
先帝点头应允钟方周三家屠灭洱翡药宗,也许确实心狠手辣、酷烈不仁。但有一点必须肯定先帝是对的——“溯洄”这种邪药必须消亡,从来就不应该存在。妫海文景一念之差,复刻巫药“溯洄”,因此受累的何止他自己一人?
让洱翡的一切随着先帝驾崩彻底掩埋,或许已是好的处理。只是当日在鹿水陵园,凌烨寻楚珩时看了一眼青囊阁主墓碑上的名字——明远。鹿水是更名后的洱翡旧址,这位对楚珩亦兄亦父很重要的小师叔死后虽魂归故里,可终归无法冠回他的本姓“妫海”。甚至楚珩母亲姬无诉樰的悲剧很可能也和药宗有关。
……这个备选,就当是多给颖海一个机会,也给洱翡一个机会。
倘若燕折翡心里有数,自会明白这一功是要记在国史里的,会为被抹去的洱翡药宗正一次名。
凌烨轻叹口气,从御案下的小格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凌启,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广陵鹿水,见燕折翡,动作越快越好。”
凌启领命应下。
凌烨垂眸思忖片刻,偏头又问:“颖国公苏阙到哪了?”
“算算日子和路程,应当离昌州不远了。”
凌烨“嗯”了一声:“联系一下去西北丝路道接应的影卫,和苏阙说一声,让他先不要急着出宁州,宁昌边界应当会有人等着截杀。以防万一,楚珩从宜崇过去了。”
谢初:“敬王派去截杀颖国公的,极有可能是苍梧武尊方鸿祯。”
凌烨点点头,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对了。”他眼里像是盛着一潭静谧的水,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道,“让影卫看着点楚珩,别让他轻易受伤。”
凌启见怪不怪,波澜不惊地应命而去。旁边的谢初却差点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楚珩这小子,自打在他面前暴露身份后,就再没敢在他面前出现过,谢初堵了他几次都没逮到人,便也就罢了。钟平侯府在东君这事上极其低调,谢初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对外宣扬,反正算账不急在一时。待楚珩从昌州回来,有的是时间,还怕找不着机会么。
谢初正想着怎么在武英殿把楚珩逮住,就听凌烨又出声嘱咐道:“先让后来的宁州驻军陈兵怀泽,颖海易守难攻,告诉苏朗只要能稳住即可,必要时可以暂退,不急着拿下姜镝。朕要看看,姜镝身后还站着谁,江南十二城隔岸观火的墙头草里,有多少是真观火,有多少是已经上了凌熠的船。”
谢初心中一凛,立刻颔首称是,又道:“宜山书院已经去了昌州驻军营地,只等一个出手的时机。姜镝势必不敢拖太久,他必须要尽快把颖海攻下。现在守城还是苏朗,倘若他连这个后生都拿不下,那等身经百战的颖国公赶到,接手了昌州战局,姜镝还有什么机会?如今苏朗越能稳住,姜镝就越急,急到最后,势必会向江南十二城的同盟世家寻求支援。”
凌烨略一点头,屈指轻轻叩了两下书案,不再言语。
……
几日后,昌州,颖海。
千雍境主燕折翡的出现,让这座被蛊疫所困的城池,迎来了新的转机。
不久之后,东都境主叶见微带着一行人也到了颖海,给燕折翡送来了帮手,同行的还有天子影卫首领凌启!
在苏朗的授意下,颖海城内的动向很快就传入了数十里外的东海水军左师大营。
这位暂代水军总提督的姜镝终于坐不住了。
一连两位大乘境前来颖海,这个节骨眼上,为的什么,不做他想。
底下的士兵不明就里,但姜镝一直都清楚颖海的疫情不是普通的病症,先前帝都太医院来了人,他依然能沉得住气,因为他确信这不是太医可以解决的。但是作为武道标杆的漓山,以及叶见微和燕折翡两个大乘境会不会也对蛊道束手无策,姜镝就拿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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