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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禁卫军见此,警惕之下还是收了兵刃,禀到了陛下面前。方婧慈来意不明,禁军也不敢托大,立刻告知了武英殿,谢初闻讯后迅速赶到了靖章宫。当值的天子影卫也将消息传到了明承殿皇后那里。
    楚珩到达敬诚殿的时候,与前来觐见的方婧慈刚好在月台前遇见。
    这位很少现身人前的女城主看见楚珩,明显地愣住了神,她停下脚步,目光出神地定格在楚珩脸上,眉宇间流露出浅浅的怀念之色,仿佛透过他看见了什么人的影子。
    直到殿前侍卫忍不住询问了一声,方婧慈才恍然回过神来,走上前将手里那枚一叶孤城的玉牌递到楚珩面前:“怪不得你师父说,我到帝都自然能认出你。”她顿了顿,涩声道:“……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当日在宁昌交界作别,叶见微去苍梧城之前曾和楚珩提了两句。
    显而易见,方婧慈是从前旧人,也许曾经和师父、师娘,甚至他母亲,交情匪浅。
    当日东都境主在苍梧城主府和方婧慈谈了什么无人知晓,但从佛堂里走出来后,女城主一改往日沉寂静谧,她用三日时间调整好苍梧城布防,安排完家族中的一切,而后孤身踏上了前往帝都的路。
    楚珩接过玉牌,垂眸扫了一眼,淡淡道:“城主认识我母亲?”
    时间太过久远,那时楚珩年幼,姬无诉樰在他的记忆里,只留下几个单薄的温柔剪影。但他一直都记得,四岁那年凛冬,穆熙云抱着他上了去往漓山的马车,而诉樰就站在钟平侯府的侧门前,朝他们挥手微笑。穆熙云哽咽着在他耳边说——“阿月,她在等你长大,等你足够强大,带她回家。”
    天意总爱弄人,诉樰没能等到他长大,十岁那年楚珩得知讣告再来侯府,见到的只是一口乌沉沉的棺木。姬无诉樰也没能回家,最终回到漓山的,只有一方冰冷的牌位。
    方婧慈的眼底不自觉地染上浓浓的哀戚与疚愧,她点点头,似乎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嘴唇翕张两下,有些艰难道:“认识,都是旧事了,那时……”
    那时她们年少,姐妹间情深真挚,义结金兰,以为能好一辈子。
    她与熙云、燕岚的结交都是幼时世交间的走动投了缘。唯独跟诉樰,是不打不相识。那会儿还没见过,不知道她是漓山人。苍梧城唯一的大小姐,一城少主,生来骄矜,第一次、也是最深刻的一次知道何为“人外人,天外天”,就是半道上对上了诉樰。
    她们四人相识相知,情投意洽。熙云和燕岚见面就打闹,她也是个闲不住的,唯独诉樰娴静温柔,性子最好。
    后来长大一些,十几岁的年纪,她们看着瑶台之上持剑而立的诉樰,都下了赌注,二十岁,诉樰必入大乘境。
    那时她高兴又得意,说以后咱们就有个漓山东君做金兰姐妹了,多威风呀!
    再后来……
    她从外祖家探亲小住回来,知道洱翡药宗覆灭,而始作俑者正是苍梧方氏,是自家父兄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们所有人的人生,都变了。
    她哭过,闹过,崩溃过,怨她父亲,怨她师兄,也恨她自己。可金兰情谊到最后还是轻了一等,终归抵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抵不过青梅竹马的爱慕,她做不到和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未婚夫彻底决裂。
    她是未来的苍梧城主,那是她的家,是责任也是枷锁。家族压在肩上,命运不是她一个人的,除了接受这一切,别无他法。
    再后来,逃避成了常态,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与过往有关的人和事了。
    到今天再看,于金兰,她是间接的施害者,于家人,她不闻不问不是个好母亲,于苍梧,她沉于佛事亦未能真正尽到城主之责。
    要狠不狠,要善不善。
    这一生,当真白活啊。
    方婧慈凝视着楚珩的眉眼,忍不住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你和她长得很像,但性子可别也跟着像她,要多对自己好一些……你母亲这个人啊,她一直在保护别人,但却始终没人能够保护她。”
    楚珩攥了攥手心,静默不语。
    敬诚殿内传来通报声,方婧慈收回凝在楚珩身上的视线,敛下眉间哀戚,迈步走了进去。
    女城主在殿内待了两个多时辰,进去时午后阳光正烈,她是苍梧城主。再出来时,天边已是红霞漫天,她只是方婧慈。
    楚珩送她去见被重重阵法囚禁的苍梧武尊方鸿祯,他们身后跟了个捧着红木托盘的天子影卫,上面是笔墨纸砚和一壶酒。
    从皇城前廷走到暗狱,一路上方婧慈和楚珩说起一些很多年前关于诉樰的旧事来。一直到暗狱大门前,楚珩停下脚步,看着初见开始便始终对他温和慈柔的方婧慈,忽而道:“城主应该知道,苍梧武尊是被我送到这里来的。”
    他言下之意很明显,但方婧慈只摇摇头,语气苦涩:“但你却未必知道,苍梧城欠你母亲的,是她的整个人生。所以我没有资格怪你,因果轮回,都是应该的。”
    她转身从影卫的手中接过托盘,抬头望向天边将落的夕阳:“罪业终结在我这儿罢,以后千百年,苍梧城都不会再有城主了。托盘晚些时候过来取,帮我谢过陛下的酒,他合该是九州之主,这盛世会如他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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