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05页
    忆往昔天和元年,虞疆屠戮靖州边境三镇,先帝大怒,之后的西伐之战从边关一直打到虞疆王城,攒下的半个国库都倾在了西伐战场上,逼得虞疆教王俯首称臣,献出圣物谛寰经、赔尽王室家底方才作罢。
    先帝以汉史为鉴,以自身为典,告诫他们每一个皇子,犯我大胤者,虽远必诛。
    时至今日,敬王回想起来,先帝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对他恨极怒极了。
    如果当年长兄齐王之死,能让他从对权力不择手段的贪婪痴迷里及时回过神,那么今日,他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小时候,成德皇后还在人世,那时凌烨虽是太子,但兄弟间并没有因为身份上的差距以及各自母亲间的隐隐对立而疏远。成德皇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也乐于让太子和兄弟姐妹们亲近玩耍,所以他们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你死我活、彼此对立的。
    他和凌烨年龄相差不大,还有一个同龄的妹妹清和,最能玩到一起去。现在回想起来,那段不知事的纯真岁月真是遥远又短暂,后来是怎么变的呢?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彼此都长大了。
    心却小了。
    可那么小的地方,要装的东西实在太多,父皇的宠爱、到手的权力、未来的皇位……一样一样沉甸甸地往心里塞,就这么点地方哪装得下,那就只能将一些无用的东西扔出去,比如纯真岁月,比如手足之情。
    我扔了你也扔了,再见面,形同生人。
    他扔得比凌烨要干净。清和的婚事不好,是钟太后执政时做的主,将清和嫁给了名声不好的潋滟姜氏。那时他在母后那里还为清和说过话,未果,只能私下给这个妹妹多添了嫁妆。但清和还是很感激他,说三皇兄,我就知道你还是顾念我的。
    可是后来,他去了食邑江锦城,离潋滟很近,那时他已经承继了长兄齐王的野心和不甘,为了把握潋滟姜氏投诚的忠心,他暗中给姜氏世子,亦即清和的驸马,送了名妾室。清和在姜家的处境本就不好,受了许多轻慢,这名妾室的到来,更让她公主的尊严尽失。直到远在帝都的凌烨派了苏朗过来宛州,奉旨为清和做主,休离驸马,终于脱离苦海回到帝都。
    皇权斗争一日比一日激烈,再后来,他甚至下令暗卫伤过清和性命,若不是清和命大……
    岁月和感情,他扔得多干净!
    若是当年长兄齐王死后,他没有走败者的老路也跟着争……敌人都是了解彼此的,他知道,凌烨不会将事做绝。起初会存着许多疑心和芥蒂,但他若是在江锦城安安分分地待上十二十年——或许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就当个富贵闲王,日后再见面,凌烨会愿意唤他一声“三弟”,语气一定淡淡的,但称呼却像小时候那样。
    可易地而处,五年前若是长兄齐王赢了,他知道,凌烨绝不会有那样富贵闲王的结局。
    许多时候,凌烨争,是因为他争不过就会死。
    九重阙的宫人每每谈及陛下,都说他仁慈宽和,这不是刻意恭维。
    论品性,所有皇子里,凌烨是最不像先帝的,他有青出于蓝的手腕,却没有克传弓冶的狠心。如果可以选,凌烨未必想到这皇权火场里熬。他坐在御座上,掌无边权力,也不见有三宫六院、曾奢靡享欲,皇帝当得如同修行。他不纳妃不御侍,后来似乎喜欢上了那个叫楚珩的人,虽然凌熠并不清楚皇帝到底是何时知道楚珩是漓山东君的,但倘若感情不是出于对大乘境的利用,那么之于凌烨这样的人,大概就是愿与之共度一生的真心喜欢吧。
    也许等一二十年,清晏长大了,依凌烨的性子,可能就会将皇权和江山平稳地交付罢。
    他们这一代的父子相离、手足相残,将会在宣熙帝这里暂时终止,悲剧不复现。
    输给这样一个人,凌熠甘心,也不甘心。
    但都得认。
    皇权路,黄泉路,走这条路就要时刻做好赴黄泉的准备。
    决战在澜江南北两岸拉开,王师的中宁两州驻军从正面进攻,越州驻军从西翼包抄,重整过后、戴罪立功的云州驻军从后方合围,再加上王师帅帐得到了方鸿祯交出的敬王行军布阵图,胜利几乎是手到擒来。最终的戡乱之战仅仅持续了半个多月,至九月初,敬王退守江锦城,负隅顽抗了两天两夜,在中宁驻军破开江锦城北大门后,敬王凌熠携王妃钟仪筠等一众妻妾、以及膝下嫡女和其他子嗣,于江锦城王府自戕。
    从二月新年伊始,到九月桂花飘香,盘亘云昌宛三州之地的风浪,以主谋敬王畏罪自尽、江南十二城的众世家主上表乞罪告终。至此,九州内乱平息,皇权加诸宇内。
    天命所归,大军正式献捷之时,刚好赶上九月初九,重阳盛典,万寿节。
    陛下虽吩咐东海外战未平,一切从简,不可大庆,但今年毕竟是陛下二十五岁逢五整寿,又值王师凯旋,喜上加喜,礼部、兵部同太常寺、光禄寺商量后,还是好好准备了一番。
    贺我军战无不胜,也贺吾皇万寿无疆。
    万寿前夕,王师献捷的先锋营先行回京,云非押着澹川颜氏一干要犯也随在其中。
    他尚未从武英殿退殿,依旧是天子近卫,“外差”办完,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面圣请安。
    敬诚殿前,恰好遇到了准备去毓正宫检查清晏课业的楚珩,云非虽远在宛州,但也听说了楚珩便是漓山东君姬无月的事,云非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乍然在这儿碰见,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起自己那时耍了三次心眼试图把东君赶出宫的蠢事,又忆起从前不懂事,非要跟颜相对着干、成天找麻烦的自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