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云幛积极给寒江雪介绍着鹿嫂家的早餐摊,除了羊肉汤饼以外,还有不少特色。什么博饪、冷淘、古楼子,那真是应有尽有,厨艺精湛。
寒江雪根本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不过只听美食家闻云幛的介绍,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说完之后,皇帝还意犹未尽,砸吧砸吧嘴,尤觉空虚,便摸了块奶味十足的点心解馋。如果不是不忍心让这样的美食无法与人分享,他早就把鹿嫂请入皇宫当御厨了。他友善地问寒江雪:“你以前吃过吗?”
寒江雪摇摇头,实话实话:“臣不记得了。”
“哦哦,对了,你失忆了。”闻云幛的脑子很普通,既不是特别聪明,也没有很笨,就是智商和情商都十分平庸的那种。会被人忽悠,也会偶尔自己忘记。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社畜,却坐到了高位。他说,“那朕再给你介绍介绍。”
望门感觉他都能替自家陛下翻译心声了:哎呀,你失忆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朕又找到了一个浪费时间的小妙招。
“今天不上朝,鹿嫂出摊应该会晚点。但是没有关系,朕有人,肯定能第一锅就拿上。”闻云幛说的不是他是皇帝,所以他可以强迫别人营业,而是他有关系。
只是,他一个皇帝,能和皇城门口摆小摊商贩有什么关系呢?自然是主顾关系。
替闻云幛去买汤饼的小黄门经常换,不定是哪个,但给钱时的旗号永远是“黄爷”,他们还帮摊主解决过一些大臣皇亲颐指气使的小麻烦。摊主鹿嫂也就记住了这位黄爷的好。
寒江雪却只觉得,这个“黄爷”的叫法,为什么这么熟悉。龙爷?你们家流行和宠物叫一个别称?
寒江雪狐疑地看了眼身边的无夷王。
闻嘲风脊背挺得笔直,都要僵硬了。他有点忐忑,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小事,自己就要翻车了吧?他就知道,和闻云幛在一起准没好事。小时候也没少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这闻云幛仿佛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等等,闻云幛不会是故意的吧?发现他暗中想拉拢寒家,又知道他骗了寒江雪,便破坏他和寒江雪的关系?卑鄙!
真不能怪闻嘲风戴有色眼镜看皇帝,因为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脑补与警惕。他一生都在治愈他饱受苦难的童年,却也不见得能治好。只有寒江雪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例外。
寒江雪在心里想的却是,闻嘲风不会是故意给宠物鱼起“龙爷”这个名字吧?因为知道皇帝的化名是黄爷,就搞个骚操作?兄弟之间这样挪移是没什么问题啦,但如果你的兄弟已经位登九五,就不太合适了呀。
他的好朋友怎么能这么没有政治嗅觉?不行,他必须得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闻嘲风!
几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很快从三更聊到了四更,但汤饼买回来还需要一会儿,基本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
皇帝闻云幛已找不到任何理由再拖着不去批改奏折了。
每一天内阁和司礼监来取奏折的时间都差不多,在迫近死线时,闻云幛终于支棱了起来。
本来寒江雪还想着既然皇帝要工作,那他和闻嘲风就该去外面或者偏殿候着了吧,结果皇帝根本没和他俩客气。
“你们随意,想要什么,找望门,我速度很快的。”
然后,闻云幛就展示了什么叫绝佳的死线求生欲,前面整整一天的时间啥也没干,直至在迫近死线的那一刻,才展开了异于常人的效率与潜能,笔走龙蛇,风生水起。朱笔快得都要冒烟了,唰唰唰,奏折小山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减了下去。
闻嘲风:=口=
旁边的闻嘲风,闲适得好像把这里真的当作了自己家,非常悠哉地泡起了花茶。
当花香之气弥漫开之后,寒江雪才想到,这里可不就是人家的家吗?在寒江雪看来,这里是天子的住所,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办公室,但闻嘲风当年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啊,这里不过是从他爹的房间变成了他哥的。
闻嘲风在泡好之后,就很自然而然地把花茶推到了寒江雪的手边:“尝尝,很好喝的,只有皇兄这里有。”
在上升的螺旋气中,寒江雪感觉他看到了全世界最好的朋友,打劫他哥的花茶养他的那种。
怎么会这么好呢?
但是这样真的不行啊,朋友。你皇兄已不是你昔日的哥哥,他现在是皇帝,多少还是要有点距离的吧?不然哪天秋后算账,你今日的种种就都是不敬天子的铁证。寒江雪感觉自己真是为朋友操碎了心。
然后……
等贵妃趁着夜色来探望陛下,表现得和寻常夫妻没什么两样时,寒江雪才意识到,不是他的好友闻嘲风对兄弟的身份变化没有逼数,而是这位陛下身边的所有人都这样。他们知道他登基了,可是在与他的相处里,又发现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闻云幛真的太平易近人了。
寒江雪私心里是蛮喜欢这样的人的,现代的三观也让他觉得人和人之间本就不该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寒江雪的内心深处,还是被种下了一颗疑问的种子,这样的皇帝,要怎么让所有人都听命于他呢?当权威不再权威,国家机器又该如何运转?
不是说闻云幛不好,而是寒江雪的直觉告诉他,公私还是要分明的。
天光即亮,闻云幛平安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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