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奇怪,百官为什么不上书劝谏立后?”
萧翌打量了沈嘉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沈嘉摇头,一脸茫然。他该知道些什么?
“算了,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萧翌摇头苦笑,笑容中带着些不为人知的隐忍和苦涩。
“陛下,程阁老求见。”门外,陈公公的声音突兀响起,让沈嘉不得不打消追问的念头。
“传。”萧翌看着沈嘉道,“你先回去吧,朕和他……有事要谈。”
萧翌居然避开自己和师傅谈话,看来是要说关于他入阁之事了。他点点头,拱手道:“臣告退。”
沈嘉走出殿门,和门外的程阁老迎面而遇,他率先站定,拱手行礼:“恩师。”
“长青啊,原来你在西苑呢。”程阁老意味深长的看来沈嘉一眼,随后抬步走向殿内。
萧翌离开禁宫,在西苑避暑。期间除了早朝,百官都很难见陛下一面。而沈嘉可以天天陪在皇帝身边,也难怪程首辅多想。于是,当萧翌提议沈嘉入阁时,程阁老就想得更多了。
“陛下,这……”程阁老犹豫片刻,“沈嘉还是过于年轻了。”
“有你这个师傅带着他,怕什么?”萧翌好言好语的劝道,“这次土改施行的不错,沈嘉的能力如何,大伙有目共睹。”
“确实是个干才。”程阁老不得不承认道,“不过他在人情世故上,还是稚嫩了点。冒然让他入阁,老臣怕百官不服啊。”
“有何不服?”萧翌微微皱眉道。
“沈长青非翰林出身,不合规矩。”
萧翌简直被气笑了,“你什么时候觉得,朕是会守规矩之人?”
两次谋反,弑兄上位,哪条哪项是守规矩的?
萧翌他这辈子,就没守过什么祖宗规矩。
程阁老感受到帝王的怒气,但他仗着自己是首辅,仍然不依不饶的说道:“可是臣不能不守……”
“啪”的一声,玉盏被皇帝掷于地上,摔了个粉碎。
程阁老神色一紧,不得不咽下未说完的话。
“不合规矩?”萧翌从龙椅上起身,在程阁老面前走来走去,突然指着他质问道,“你是在暗讽朕来位不正?”
皇帝的这句话太严重了,程阁老直接吓得跪倒在地,急呼道:“臣不敢。”
萧翌平息片刻,背对着程阁老发话道:“沈嘉必须入阁,朕可以让你们内阁再推举一人,随沈嘉一同入阁。”
看着皇帝的背影,程阁老知道,这是陛下最后的让步了。他心头一片冰凉,却不得不答应,跪地叩首道:“臣……谨奉诏。”
第40章 玉京秋(三)
萧翌和程阁老,也算是相识于微末之时,那时候萧翌不过是不得志的秦王,而程阁老则是被排挤出朝廷,不得不去秦州,在王府当个幕僚。
眼见沈嘉越来越得陛下的器重,程阁老不由生出了“兔死狗烹”之念头。他冲萧翌拜首,而后起身踉踉跄跄的离开了玉熙宫。
陈公公候在殿外,看程阁老神情失落的走了出来,刚刚又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他不安的向殿门方向瞅了好几眼,但又不敢擅自闯入。
正在陈公公焦急之时,殿内传来萧翌的声音。陈公公赶忙进去,果然看见杯盏破碎,满地狼藉。
“陛下……”陈公公见皇帝长立于桌前,看着头顶的匾额发呆。他担心陛下的腿,踌躇半天却不敢劝。
萧翌转身,见陈尽忠来了,指了指地上碎片,“叫人把这里收拾收拾。”
“是。”陈公公挥手召来两个殿外候着的小太监进来打扫,他自己跟着皇帝身边,观察着陛下的面色尚好,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生气了。”
“朕其实没有生气。”萧翌走到了里屋矮榻上坐下,他刚才是故意那样说,只为震慑一下程阁老。
陈公公心中松了口气,他就知道主子不是随随便便乱发脾气之人。
两个小太监很快收拾干净了外殿,麻溜的退了出去。陈公公侍候在御前,看陛下抬头望向殿中那块匾额,“‘皇建有极’,是祖父题的字吧?”
“是。”陈公公答道。
“皇祖父也在西苑长住过吗?朕怎么没有印象了?”
“那是弘武三十四年,弘武帝在西苑避暑时所提。”陈公公对宫中往事如数家珍,“那时候陛下还在西北,自然不知道。”
“原来如此。”萧翌点点头。他去西北边关多年,宫里很多旧事都不知道。而陈尽忠那时候并未跟他去西北,萧翌让他留在王府里伺候父王和母妃。
陈公公不明白萧翌为何突然对匾额感兴趣,试探的问道:“陛下您要换一块匾额吗?或者亲笔题一块?”
“朕这笔字,还是算了吧。”萧翌因为寒毒导致腕力不足,字迹不如祖父遒劲有力,他嘱咐陈公公,“既是祖父御笔,好好保存。玉熙宫中,应该还有祖父留下的其他东西吧?”
“奴才们将御物都规整到西边小隔间了。”
萧翌顿时起了兴致,“拿来给朕瞧瞧。”
陈公公取了几本书拿给陛下,上面还有弘武帝的批注。萧翌捧着书,靠在榻上看得津津有味。他对皇祖父的感情很复杂,又崇拜,又疑惑,又委屈。
弘武帝倾尽一生之力,收复西北失地,令国力增强,是萧翌所佩服的。但弘武朝后期夺嫡之争严峻,他却听之任之,没有及时立下太子,导致官员结党营私,吏治混乱,这是萧翌所疑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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