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强行搬了个凳子,插在陈轩和一位白胡子官员之间,迅速坐了下来。
那白胡子与潘春一照面,心下微诧,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打扮的女子,“这位姑娘是....”
陈轩从潘春的假笑里嗅出了一丝违心的谄媚。
这些跑船的蛮横无理又唯利是图,毫无人性可言。临清这次堵船,前有洪波门大闹县衙,后有雷帮拆了钞关的大门,今日这漕河最大帮的帮主潘春又主动上门送酒,盘算些什么陈轩心知肚明。
陈轩斜眼看着杯子里的酒,皮笑肉不笑道:“这位是青安帮的潘帮主,潘春。”
桌上众人瞬间冷了脸,屋内气氛凝固。
那位白胡子官员甚至忍不住冷哼一声,将目光火速从潘春身上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漕河母夜叉,黄河女霸王,这种女人连歌馆的乐妓都不如,怎么好意思走进来跟他们同桌喝酒?!
真是连最基本的妇德都不懂。
“陈总兵。”潘春见陈轩那表情,心一横,端起酒杯笑道:“您是漕河的守护神,是青安帮的财神爷,是咱们千千万万靠漕河吃饭之人的救世主,我先敬您三杯。”
潘春招呼小二拿上来一只空碗,当即倒满一口饮尽。
转眼三杯喝完,潘春笑着坐回座位。
陈轩却黑着脸,一言不发。
白胡子官员甚至拢了衣袖,站起来欲走,咕哝道:“扫兴!”
“潘帮主。”陈轩看着这个没有女人样的女人,嫌恶道:“老夫现在说了不算了,陛下早已设下漕运总督之职,不日便有三品大员上任,老夫一个五品小官,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地。”
说罢,陈轩也站了起来,“老夫今日有些累了。”
“大人留步!”
陈轩刚要迈脚,就见潘春的手拦在自己胸前。
那黄里透黑的皮肤不仅粗糙还有不少伤疤,陈轩几欲作呕,“潘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潘春快步上前挡在陈轩面前,“大人,今年的漕船两个月才走了不到一百里,现在已是腊月,临清要是再不开闸,青安帮今年就算白干了!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求大人开恩,赏咱们口饭吃!”
潘春的胳膊依旧伸在陈轩面前,陈轩凝眉默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屋内气氛紧张。
半晌,陈轩蔑了她一眼,忽然将剩下那大半坛子酒拎到潘春面前,冷笑道:“潘帮主素来酒量不差,你把这剩下半坛干了,我就考虑考虑。”
这坛醉金春少说也有三斤,一口气喝下去小命都要搭进去半条。
潘春眼里星星点点的怒很快聚成一团,她右手习惯性的摸上腰间,却发现扑风不在。
眸中火光瞬间散去,她告诉自己,做人要能屈能伸,为了兄弟们的饭碗,要她半条命又何妨?
于是她笑得恭敬,“陈总兵,这一坛一口喝下去,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不如....”
陈轩越看潘春这张谄媚的笑脸越恶心,女人不在家中相夫教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拿刀干起这种强盗一样的买卖,光是看见她这身打扮,都要食不下咽。
不等潘春说完,陈轩拿起筷子戳了只鸽子腿,扔进酒坛子里,“再给你加块肉,也算顾惜你一个姑娘家闯荡江湖不容易。”
潘春顿觉胸口有股火气横冲直撞到头顶,“陈大人...”
“呵呵~”席间不知是谁笑出了声,潘春赶觉有刀割在自己脸上。
陈轩盯着她的脸,笑中带嘲,“怎么,潘帮主不赏老夫这个脸?”
潘春咽了口唾沫,“大人,潘春酒量确实不佳。”
“是吗~”陈轩笑出声来,“哈哈哈~我竟不知漕河母夜叉也懂自谦?”
潘春冷了脸,再也笑不出来。
但她捏紧的拳头最终还是松了开来,眼前这个人她得罪不起,帮里一万多口子能不能过得去这个年,全靠陈轩一句话。
正当她打算接过那坛酒的时候,陈轩却顺手将那坛子高高举起,把酒从潘春的头顶倒了下来。
搀着油味的醉金春顺着鼻尖、耳边一路流进颈间,潘春的衣裳从里向外逐渐湿透。
那种诡异的味道随着冰冷的酒水,一路顺着锁骨流下,一点点寒透心脏的位置。
潘春无法说清这是怎样一种感受,比怒还多一点愤,比愤还多一些恨。
她知道这是一种羞辱,却因不能反抗而更加痛苦。
胸口的衣料已经完全浸湿,陈轩笑着把酒坛摔在地下,“今日你扫我雅兴之过就此作罢,老夫从不跟女人记仇。但从今往后,也请你有点自知之明,莫要做出与你身份不合之事!”
说罢,陈轩气哼哼地推开房门径直下楼,其他四人亦拂袖离开,皆是一脸扫兴之色。
潘春握紧拳头,垂着脸,站在原地始终未动。
白浪站在走廊,见陈轩走了许久潘春也不出来,便轻轻推开包间的门,看见她站在屋子中间,低着头。
“阿春?”半湿的头发和上衣让白浪感觉出不对劲,“陈轩欺负你了?”
君子剑当即出鞘,白浪面色一寒,“我去杀了他!”
潘春突然拉住他的手腕,“你以为我不想?他死了这些年的孝敬就白送了,朝廷再派下来一个说不定还不如他。”
“可是...”白浪眼里有压制不住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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