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脑子比身子醒得慢?”
“他跟你哥一样,说帮主傻!”
“我哥什么时候说过帮主傻?”
“麻烦给我拿个镜子。”
突然插进来的这道女声,让众人安静下来。
不过这音色大家都熟悉,语气却过于正经,甚至有种难以名状的怪异。
熊四觉得听错了,潘春在正常情况下,要刀要剑也不会要镜子,“帮主,你要什么?”
梅子渊双眸终于聚焦,他缓缓将脸转向熊四,轻声有礼地重复了一遍,“麻烦给我拿个镜子。”
“镜子?”熊四愣住,但帮主神色庄重,目光殷切,不像说梦话的样子。
于是他只能翻箱倒柜地去找那只一年只用两三次的镜子。
熊三记起楼下大堂有个正身镜,见弟弟熊四巴拉半天也找出个东西来,便喊了潘世海下楼,两人将那七尺高三尺宽的大铜镜给搬了上来。
梅子渊深吸一口气,他掀开被子,视线落在那双小巧的皂色皮靴旁,看着尺寸锁了水的腿脚,他连鞋都没穿,三步并做两步,迫不及待地走到镜前。
镜中女子身形矫健,一头蓬松的微卷的长发胡乱垂着,剑眉微倾,眼角上扬。皮肤虽然粗糙,仍能看出这是一副标准的英气女儿相。
还有...
还有脖子下面那条鼓着腮的肥鱼,张扬狰狞地昭示着:他现在就是漕河母夜叉、水匪头子潘春。
头顶宛如一道惊雷劈过,梅子渊脚跟一软,险些仰过去。
“快把帮主扶上床!”钱丰一看潘春这三魂没了七魄的样儿,哪里好了?
分明是毒伤未愈!
“赶紧把林神医追回来!不对,再多喊两个大夫过来,看看帮主是不是余毒未解!”
说完他把所有人都轰下了楼,吼道:“滚滚滚,别在这儿围着,帮主需要静养!”
这栋二层楼的小院,很快恢复了方才的忙乱和嘈杂。
梅子渊躺回床上,闭上双眼,不敢动弹。
熊四无奈地给她盖了被子,下楼前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一楼大堂里人声鼎沸,梅子渊努力平复自己的着心情,隐约听见他们在议论青安帮的事。
“老白,到底怎么回事?帮主这是怎么了?”
“帮主中了万无门的暗器。”
“万无门?就那群鳖孙还敢踩到咱们青安帮头上!老子这就去灭了他们!”
“不必,万无门剩下十四口,我已杀光。”
梅子渊指尖一抖,悄悄咽了口唾沫。
楼下又有人说话:
“帮主受伤了,闸又不开,今年这个年,可怎么过呀!”
“你说那些个当官的为什么不开闸啊?船都堵在临清对他们也没好处啊?”
“谁知道那些狗官脑子里都怎么想的?我看不如一刀捅死他们算了!咱们自己把闸开了不就得了?”
梅子渊紧紧捏住了被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呼吸频率。
“对了,朝廷前几天来人贴的那个榜,不是说是过一阵会有个什么新官来临清督运漕粮嘛,叫什么玩意来着?”
“是不是那个漕运总督,梅子渊?”
梅子渊倏地睁开了眼。
去书房?
梅子渊从来不让他进书房啊。
尹冬冬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有些想不明白。
梅子渊却把手伸出来,明摆着要他搀扶的模样。尹冬冬手里还拎着一只刚秃噜完毛的孔雀,只好递给管事嬷嬷,扶起状如半身不遂的梅子渊,缓缓踏出了屋门。
尹冬冬又忍不住回头嘱咐道:“孔雀肉紧,需多炖一个时辰,跟大鹅一样。”
梅子渊的书房就在卧房东边,出个门转个弯的事儿,尹冬冬不知道他为啥还要让人扶。
然而潘春跨门槛的时候,一脚踩到自己长袍的下摆摔了个狗吃屎。
“恁娘!”潘春摔得挺疼,“这衣裳怎么跟裙子一样!”
她将袍子前襟捆到腰上,又把两只袖子缠了起来,弄利索后站在门外,正要迈步,一抬头却被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房顶和院中飞过的仙鹤惊得险些再摔回去。
“这、这、、么大院子这....”潘春震惊看着那只鹤,头一次感受到京中三品大员和临清县衙那个七品小官的差距。
她忍不住转脸问尹冬冬,“咱、咱家,几进啊?”
“咱、咱家?”尹冬冬更加震惊地看着潘春,“七、七、七进。”
“你结巴?”潘春略带同情地看着尹冬冬,“这病能治,不用怕。”
“啊?不不不!我不结巴。”
潘春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尹冬冬的肩膀,一副了然的表情,道:“我懂,去书房吧。”
尹冬冬急了,一本正经挡在潘春面前,“我真的不结巴!”
潘春已经迈出一只脚,她推了推尹冬冬,不耐烦道:“带路。”
不结巴就不结巴呗,横竖不是自己的兄弟,哑巴也无所谓。
潘春侧脸看了尹冬冬一眼,心说这个胖子还挺轴,客气两句还当真了。
套出书房位置后,潘春一头扎进小山一样的卷宗堆中,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将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却一份关于开闸的公文也没找到,总督大印也没瞅见。
梅子渊果然是个崭新的总督,啥业务也没办过。
潘春只好一屁股坐回书桌前,拎起茶壶,对着茶壶嘴猛灌了两口,缓了口气问尹冬冬道:“我官印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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