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修在听到‘核桃’二字之时,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大人,今年有扬州上贡的鲥鱼和杨梅...”
\鲥鱼是五月进贡,杨梅要是留到现在,怎么也得是糖渍的吧?\
潘春懒得听他再编下去,拔出腰间匕首倏地插进桌面,“我这个人没有耐心,假话说第三次我就不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所以你下句话想好了再说。”
姜文修后背的冷汗很快浸透了中衣,他捏紧双手犹豫片刻,又跪了下来。
“大人,我知道您已经知晓此事。白日在闸口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提点我。可我只是个跑腿的,我家中也有妻儿老母,也有把柄被人捏在手中,我不得不为他们办事啊!”
潘春捏着枣脯,愣住了。
她白日说什么了?
她又知晓什么了?
“我姜文修做闸官十八年,尽心尽力从不懈怠,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这千里水路依旧没有我的活路!这些年漕河上往来的贵人哪个都要伺候,稍有得罪莫说乌纱,性命也是难保。”
姜文修叹了口气,眼眶潮红,“总督大人,您久居京师,不知这漕河险恶。河只一条,人却有万种。夹私的,偷运的,盗粮的,个个有背景,人人有靠山,我一个无名无姓的草芥,端的是哪个都得罪不起。”
潘春将茶杯放下,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姜文修这番话,若是换做真正的梅子渊坐在这里,兴许不理解,潘春却是深谙各种苦难。
漕务官虽说有八品,可在天武卫那些不入流的校尉眼前连提鞋都不配,在贡船面前更是恨不得一路跪送。
临清这闸,开得少得罪京里南下寻欢的爷,开的频又易泄水至漕船搁浅,朝廷降罪。
当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其中平衡不好拿捏。
“理闸如理财,惜水如惜金。”潘春语气缓和带了点同情,“这个道理我懂。”
姜文修当即就给潘春磕了个头,“多谢大人体恤。”
“先别急着谢。”潘春勾了勾嘴角,“求人办事,单单卖惨必然是不够的,定要拿些筹码出来,方能谈事。所以你与这贡船有何牵连?我若帮了你又有何好处?”
姜文修捏紧了袖口。
他怯怯道:“贡船搁置在临清进不了京,您也是要担责任的....啊!!!!!”姜文修突然惨叫一声。
只见潘春直接拔出桌上匕首,转手就插在姜文修的大腿上。
“我说过,第三次张嘴不能说废话!”
姜文修还来不及喊疼,匕首又从腿中拔出直抵在他颈间。
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瞬间迸出狠毒森寒的光,“你与其担心贡船能不能进京,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我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这种人想杀就杀了,不需要什么理由。”
姜文修本以为梅子渊怎么也是京里来的,多少会顾及朝廷的颜面,不想这人完全不按套路来,倒像是山中土匪一般喜怒无常。
“大人...”
他惊恐的表情潘春一览无余,对于这种畏手畏脚、毫无血性的官来说,刀架脖子上比什么都好使。
姜文修顿了片刻,果然开口道:“那、那贡船里的东西我不能说,您最好也别问。”
第33章
潘春十分诧异,“我为什么不能问?”
姜文修垂了头,“您不都知晓了么。”
潘春眉头一皱,匕首又往前推了一推,“我知道的是我的,你知道的是你的,不一样。”
姜文修吓得喉头微微颤动,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鼎鼎有名的状元郎会武功。
僵持片刻,他终于卸下劲儿来,整个人瘫在地上,将整件事吐了出来。
“今年贡船有四艘,除了打头的那艘运些土产,后面三艘皆是南边秘密运进京的私货。”
“南边?”潘春轻轻转着眸子,南边在漕河特指江浙,而江浙一带能发出这种规格贡船的就只有应天府。
“应天?”
姜文修点了下头,“对,应天,宣王府出来的。”
潘春惊呆了,“宣王?这四艘贡船是宣王发到京里的?”
宣王是先帝的胞兄,潘春记得这老头子差不多有七八十岁了,“他也需要夹带私货?皇帝他亲大爷也缺钱?”
所谓夹私就是借贡船的便利,免费运些货物进京贩卖,这种事天武卫的太监们干的最多,潘春实在是没想到大晟第一亲王也好这口。
姜文修一怔,随即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这三船货若是在小年夜前到不了通州,我在扬州的外室和儿子都活不了。”
“你有儿子了?”这惊天大新闻倒是比王爷赚外快更让潘春感兴趣,“哎哟,你这种胆子比猫还小的人,敢让外室生儿子?你老婆不打死你?”
姜文修懵了,不知道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总督大人怎会对自己家里的事感兴趣。
但又一想他这种漕河虾米,被上头查个祖宗八辈都不是什么难事,只能苦笑一声,“你怎知这外室就是我自愿,不是中了宣王的计呢?”
潘春登时收起笑意,听出他话中所指,“你的意思是,宣王惦记你好多年了?他一个皇亲国戚惦记你个漕务官做什么?”
潘春越发觉得这事不简单,“姜文修,你跟我说实话,宣王到底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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