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目前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在楼下的病房,在那一瞬间,他居然从这个向来温和的大哥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威压,是那种男人之间的,雄性动物之间宣示主权的敌意。
唐承祈忍不住问:“大哥,你是不是对霍宝仪……”
“是。”出乎意料的,唐承祈坦然道:“我很喜欢她。”
唐承佑心中涌上一股焦躁。
“可是大哥,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
“承佑,你爱她吗?”唐承祈突然问。
依旧是淡定如常,温柔如常的语调,唐承佑却感到一种咄咄逼人。
“我……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况且,我要对雅维负责。”
爱?
从前他对她连喜欢都算不上,如今都分手了,又哪来的爱?他的爱早就给了雅维。
可是唐母始终不接受付雅维,雅维面上不说,心里也很在意。他是唐母心中优秀的儿子,同时也是雅维要依靠的男人。他夹在他们中间,只觉得进退两难。
唐承佑恍然发现,和宝仪相处的这短短两个个小时,却成了他这半个月里最放松的一段时间。
唐承祈轻而易举地看透唐承佑心中的挣扎。
“承佑,我的状况你是知道的,当生命本身都成为奢侈,我的世界没有那么复杂,没有真假之分,只有我要和不要。你既然选择了责任,那就好好对待付小姐,妈妈那边我会帮你说。至于宝仪,我要。”
斩钉截铁的态度,这是唐承佑从未见过的兄长。
不是需要,是要。
从小到大,唐承佑从来没有明确地想要过一样东西。因为最想要的健康,他永远得不到。
大哥是认真的。
唐承佑觉得自从婚礼出事之后,好像一切都不对了。雅维的孩子在他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没了,雅维变得郁郁寡欢,再不复从前的灵气;未婚妻对她弃若敝履;连最温和的大哥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大哥……”
“你不要说了。”唐承祈缓缓闭目,“我想休息。”
唐承佑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病房,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唐承祈睁开双眼,注视着弟弟的背影,心中满是失望。
他想过,哪怕弟弟有一点点地表示出他对宝仪仍有留恋,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都愿意退让和成全。毕竟对于宝仪和霍家而言,弟弟都是个合适的对象。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他们的姻缘顺理成章。可是他口口声声将付雅维视作责任,决口不提宝仪……这样拖泥带水,认不清自己内心的人,宝仪即便和他在一起,也只会受到伤害。
想想那姑娘眼中的决绝……这样的弟弟,根本配不上她。还不如让他在付雅维后面推一把,成全唐承佑这份“责任”,让他就这么一辈子糊涂下去。
至于宝仪。
今日之前,他或许还有犹豫,而就在刚才,他几乎误会宝仪和承佑重归就好的那一刹那,那份失落和不甘让他明白,他没有那么伟大。尽管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尽管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是生平唯一一次的,他想任性,想自私,想不择手段地得到一个人,哪怕这对那个人并不是最好的。
她说得对,真心是互通的,她既然付出真心,他自然也要回报以真心。若再对她有所怀疑,那便是对这份感情的不尊重。
沉沉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唐承祈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唐承祈最近有些变化。
宝仪也说不上哪里,这些日子来,她日日拄着拐到唐承祈病房报到,每次都被自己的大夫捉回去。唐承祈偶尔也会来看她,不过都是在秦护士的陪同下,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可是就是这些短短的接触,宝仪还是欣喜地察觉到,唐承祈在改变。
同样是温柔的唐家大公子,他的温柔间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毫无疑问这样的唐承祈宝仪也是喜欢的。
拆石膏的那天,她特意装得无比紧张害怕,唐承祈只好在骨科陪着他。霍宝仪借机吃豆腐,握着唐承祈的手不放,又豁出一张老脸来,低着头往他怀里钻,看得旁边的小护士偷笑。
唐承祈的身体僵硬,似乎有些尴尬,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拒绝,还破天荒地抱了抱她的肩膀,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给她力量。
在病床上躺了二十多年的唐大少,这方面真是纯情得可以。可即便如此,即便这细微的碰触,微小的力道,宝仪还是觉得耳根发热,抬不起头。
——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我们永远是纯情的少年。
诗人霍千金发出感慨。
拆石膏的过程很快,大夫手法熟练,并没有让病人的恐惧持续太久。宝仪看见石膏下自己肿成猪蹄的脚踝,有些后悔拉着唐承祈一起来了。
脚踝的皮肤红通通的,上面是细小的血斑,难看极了。偏唐承祈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叫宝仪忍不住自己去拉扯挽起的裤腿。
“你别乱动,还要上药的。”唐承祈道。
骨头长上了,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没那么容易痊愈,以后的注意事项还多着。
宝仪扁了扁嘴:“那你别看。”
“怎么?”
唐承祈本想接过护士的工作,闻声抬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眸子认真专注地盯着宝仪,叫她一阵小鹿乱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