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景廷对他敬重有余,亲近却不足,江一南曾经在医院照顾了景老先生好几个月,很知道他的心事。
所以这会儿,她故意开玩笑道:“听说最近景廷哥在H市和K省之间来回跑,忙得不得了,今天还能抽出空来看望您,看来心里很记挂您。”
“我也不需要他看望,这里有吃有喝有医生,需要他经常过来做什么。他能好好把公司的事给我看住,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说着,岸上搭着的鱼竿就抖了几下,应该是有鱼上钩了。
江一南主动弯下腰去把鱼线摇上来:“了不起,景老,您钓了条大鲤鱼上来。”
“是么,那等会儿你带回去,让阿姨给你烧了吃。这里的鱼种好啊,水也好,比外头买着的干净。”
“我最近减肥呢,还是让景廷哥带回去吧,我看他最近好像瘦了不少……”
“你们聊。”
男人忽然打断她的话,头也没抬地:“我去接个电话。”
“这家伙。”
景老先生摇了摇头,“别理他。他从小就这样,自闭,又懒,让他多说几句话,比登天还难。”
江一南勉强笑了笑,望着那道远去的挺拔背影,内心满是酸涩。
“说起来,南南你也25了吧?”
“啊?是……虚岁25岁了。”
“这个年纪,说起来也该多注意注意身体健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疗养院住得很空闲,景老先生最近特别爱关心小辈们的人生:“特别是你们这个职业的,平时工作忙,各个城市飞来飞去,昼夜颠倒,真该定时做身体检查……”
老人的嗓音厚重而沉稳,很慈祥,让江一南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到了几分愧疚。
这么多年,景老先生一直对她很好,哪怕周围谣言四起,说他身边跟着这么个年轻姑娘,必定关系不简单,他也依旧不带思考芥蒂,把她当成是极亲近的后辈看待。
平时钓到的鱼,老家送来的山货,亲自挑的年礼,但凡景廷有的,必不会少了她这一份。
只是,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什么善意,也不过是百般算计后的一场阴谋罢了。
鱼钩被抛入水中,在湖面上晕开圈圈波纹,江一南的思绪忽然也开始飘得很远。
她想起当年自己救景老先生的时候,也是在一座湖畔。
甚至也是在寒冷萧瑟的冬天。
只不过她是故意去的那个地方,刻意拿了本诗集,坐在梧桐树后,待了一个下午。
直到黄昏时分,她看见一个老人在湖畔摇摇欲坠,最后整个人栽进了湖中。
她当即跳了下去。
——当时的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的周与然,就是在那一天,那个地点,救下了环艺的老景总,所以被景家认为干女儿,从此资源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她头上砸,一辈子顺风顺水,从未吃过一点苦。
周与然当初是喊了保安过来的,又打了120,跟着去了医院。
后来晚上回到宿舍,她拍着胸脯庆幸道:医生说再晚一点那个老人就要遭大殃了,幸好幸好。
于是江一南没有喊保安。
大冬天,湖水寒彻骨髓,她自己跳了下去,把瘦弱的景老先生拉扯上了岸。
这样的救命之恩,应该比一个120电话,来得更有分量。
江一南是这么觉得的。
后来到了医院,景老先生果然被救了回来。
景夫人笑着要一定要送她一份大的谢礼,被她拒绝了。
她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哦,她说,她不要谢礼,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当护工照顾老先生,想考劳动给自己赚一点学费和生活费。
景夫人愣了一下,她明显感觉到,方才对方尚还温和热情的态度,一下冷了许多。
但最终,他们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时隔多年,江一南再回想起来,不由得有些懊悔。
其实她当初真不应该提那样的要求,在场的都是人精,哪一个看不穿她妄图“攀龙附凤”的企图,只是顾着这份救命之恩,一直没拆穿罢了。
也难怪后来,景家人对她的态度都不好。
当时景夫人提离婚,还有不少人在背后传谣言,觉得是她插足了他们的夫妻感情。
现在想想,都怪当时太过稚嫩,太过卑微。
以至于现在被景家不远不近地处着,跟预想中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呦,又上来一条鱼。”
老人扶着轮椅笑了笑:“正好,这下你和景廷可以一人一条了。”
“……是么,看来您今天的运气真不错。”
“你去问问他,晚上留不留下来吃饭,如果留的话,我让厨房把两条鱼都烧了,如果不留,就活蹦乱跳地给你们带回去。”
“好嘞,我去问问他。”
能和景廷多说说话,江一南求之不得。
她收拾好心情,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朝着不远处的乔木林走去。
景廷正倚着一棵长青树,戴着耳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速度很快,一看就知道是在打游戏。
江一南没想打扰他,就放轻脚步默默走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他身旁,就因为他的话愣住了。
“你站在原地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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