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明里暗里的,他们这些囚虏也确是受了他不少照拂。
又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两个军士抱了几大捆颇重的羊毛毡过来,还用竹竿子捆扎的密实。囚虏中的男子皆带了镣铐,太医院的两个老大人忙上前去接,一路冻饿,却是差点被两个大毡子压的坐倒。
两个军士交了差,又递过汗王转交的一封信件,上头盖了金城郡守备的印鉴。
江小蛮也不避讳,疾步走到疏勒国兵士的火堆旁,拆了信件就看了起来。那些兵士同她随行了半月,见惯了她扶老携幼的模样,倒多是心生敬佩,如今也极少会再为难于人了。
金城郡是出菖都外的西北第一重镇,算是凉国最外头的门户,因调征渤海国之故,城中孤军不多,信件上守备亓郴涕泣上告,看着是要出城与敌国决一死战的架势,实则句句暗含着无力施援的退避。
阔延孜汗让人将信转交,意思也是十分明显的了。
江小蛮起身环视了四周,晚风愈发刮得急,有听不懂的异族语喊了几声,那些士兵忙在火堆外围添石头。这些日子,她算是真正看透了这混杂了七八个邦国的大军的实力——论作战,这些人好勇斗狠却是关内人不及;但若论国力民阜,却是远远落后大凉数百年不止。
西行的路上,这些诸部汇集的将士,历经了多年的混战不休,其实也是冻饿疲乏,吃喝用度也没比他们好去哪里。
凉国的门户,天高地阔,她一时感慨,俯身用墨块回了两封,又咬破自己的拇指,按了两处手印。一封为告诫守备亓郴,让他万不可开城启战。一封则令他转递勤王各军,她以凉国遗主的身份,感念亓郴护全城内百姓,并嘱托不必再启边衅。
第二封信倒是看得阔延孜汗极为不屑,他是个野心比天大的狂人,自感年岁还轻,此次回去不过是休整巡视诸国,在月神面前,他早已发下誓愿,有生之年,定要让疆土东移,不死不休。
不过虽是不屑,汗王还是颇为满意这两封信件,当即下令,派人用最好的竹藤牛皮和绒料,只用了半个时辰,就为降国公主单独造了一间小毡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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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江小蛮从八十余人中将孩童和病弱者挑出,让他们去那厚实和暖的小毡房里休息。她陪了几个医官,还有后来重聚的羊环、画偃几个,一同在帐外与重病的人挨个熬药。
韶光和许集拢着手,抖抖索索地从大毡房里出来,他二人那日还是从木船上下来,也没能走成,被散在囚队里,是昨日里,递了块私藏的美玉与看守的将领,才被换到了这处队伍来的。
朔风吹着,火堆又不敢离毡房过近。几个熬药看火候的人被吹得,一个个皆是脸色红白僵硬。
“殿下,快去歇着吧,老奴也熬过多次药草,毡房里太闷了,换咱们来透透气。”
许太宦说话虽弱气息却还算沉稳,口称殿下,却是执意抢过了江小蛮手里的破木勺,将她挤了开去。
韶光却是心疼的厉害,只怕一说话就要落泪,干脆就只是嗯了声附和,用手就去曳她。
两处毡房得了厚实些的材料,今夜算是避风的了,可还是冷得如冰窟一般。炭火木柴皆是有限,两个大毡房便连暖炉都未造。
“女医说你前两日才退烧,快去小毡房歇了。”说着话,韶光从不合身的旧袄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手炉,塞进了她怀里,“听话,这几年你亏了身子,一会儿贴着脚,再好好睡一觉。”
江小蛮自是要推拒,被她面上苦色一唬,也就乖顺地抱了手炉。有些不敢多看韶光的模样,说了句:“等到了西域,我定会说服汗王,到时候让咱么安身立命。”而后快步掀帘入了小毡房的门。
小毡房不过方圆二丈,挤挨着躺了十几个病重之人,还有两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江小蛮看了眼,悄声走到那个吃了凉水后犯痢疾的幼童,见她口唇皱缩泛白,小脸虚脱苦痛,她蹲下身忍着悲酸低叹了声,递过手炉小心地放到她饿到凹陷的小肚皮上。
忽而有些庆幸,宁儿被提耶抱了去,只假称是街边的孤儿,倒是也无人质疑的。
凉夜漫漫,这样的路,也不知还要走上多久。
她抱膝挨坐于那童儿身侧,将毡房门边透进的残风挡了,蹙着眉一下下拍抚着似魇着的童儿。
正思量筹谋间,画偃却是掀了帘子从外头急匆匆地过来,她搓了搓手,掩去神色间的闪烁,凑到她耳边说了句:“殿下,提耶将军来了,说是山坳里寻了处无人的汤池,许是能治病用的。”
第58章 .旧仇男主心疼*2
金城郡周边多山,史册多载有仙人泡药浴的汤池,可治百病延年益寿。
故而听了画偃的消息,江小蛮不疑有他。两侧守夜的军士倒也都在贪睡,出了小毡房,她一路按画偃指的方向,只是略拐过两道山坳,行了盏茶功夫,便果真瞧见了天然汤池。
冰天雪地的,借了不远处的篝火,那数眼大小不一的汤泉,热雾弥散着,着实是叫人看了也生暖意。
然而等了片刻,却始终只有她一个,并不见有人过来。
实在是手足冻得僵冷生疼,几乎都要麻木了。望了眼四下无人,江小蛮忙行至汤泉岸边,试了试水温后,褪了鞋袜,把一双磨得出脓血的赤足浸了下去。
这一下便是周身泰然,似复生了般,连呼吸都和暖轻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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