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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兄。”她突发奇想地问他:“您待宝珠嫂嫂,也是这般手腕吗?”
    “胡说什么!”皇帝虎着脸:“这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什么手腕!”
    他一抬首,正好瞧见宝珠以扇遮阳,被麴尘扶着从中路走来,顿时冁然而笑。
    宝珠迎上他的目光,亦是莞尔。走进屋中来,说:“才刚让人到宫里去禀告了太妃,留长公主在咱们这儿住一晚。”
    皇帝说好,又牵过她的手:“怎么不撑伞?日头正毒…”
    宝珠不好说忘了,只抿嘴笑道:“偶尔晒一晒,对孩子也有好处。”
    见长公主正瞧着他们,忙上前去,将手搭在她肩上:“我料想你平日陪长辈们听戏的机会多,外头的再好,终不及宫里。索性请了一班杂耍,让他们在空地上演起来,咱们便在彤云轩里看,好不好?”
    杂耍是街头表演的把戏,略有些身份的男人都不稀罕看它;但姑娘家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过这些花样?
    宝珠也是跟着皇帝出门时遇上过几回,隔着车帘子看得目不转睛。今日吩咐了将老师傅请到府里来演,底下办事的人自然要仔细筛一筛,不单要保证这些个杂耍人都是身家清白的,那些“屠人”、“截马”之流的名目,一听就血呲呼啦的,不能登大雅之堂,哪里能拿到主子们跟前现眼?不过择了些跳丸、舞轮、抖空竹、蹬花伞等,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也就是一场热闹了。
    长公主到底年少,孩子心性,别人有意哄她高兴,又何苦拧着不领情呢?点头答应了。
    于是在彤云轩开宴、看杂耍,也勉强混过了大半日。到了快安歇的时候,宝珠悄悄扯了皇帝的袖子,两人单独说话。
    宝珠道:“您一切照旧,只管在正房里安寝,我陪着长公主一处睡,有什么话,也好说些。”
    皇帝本也有此意,唯独有些舍不得她,嘴里虽允了,又说:“夜里或是明儿起来不舒坦,一定使人来告诉我——我不好往妹子的卧房去,不然就到你们房外守着了。”
    宝珠只是点着头笑,二人又一道回去,因对长公主说:“你嫂嫂央了我,明儿一早给你们俩买鹌鹑馉饳回来。”
    “明日咱们躲一回懒,不去送你皇兄。”夜间两人梳洗过,坐在一处拆发髻时,宝珠这样说道。
    长公主没让人伺候,自己握着把犀角梳刮着发尾,手却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
    宝珠明知她心中所想,接着道:“僧人们起得虽早,不过玄赜总要避让御驾,他走前,你还能见他一面。”
    长公主听到这里,再不能自已,丢下梳子,两手捧住脸,呜咽道:“嫂嫂,我放不下…”
    深明大义是教养使然,可情之所起,又如何轻易连根斩断?
    宝珠无法宽慰,只得搂了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默然安抚。她身上穿的寝衣,原也是自己有孕前做了不曾上身的,白日里与麴尘虽是玩笑话,两人身量其实相仿,但此刻一触,便觉她着实单弱。
    一时慨叹不已,宝珠自己先落下泪来。长公主觉察到了,连忙收起了愁容,竭力露出笑意来,反过来开解她:“嫂嫂快别伤怀,万一肚子里的小侄儿被泪水呛着了,叫皇兄知道了,我可吃罪不起!”
    宝珠笑了笑,心里越发替她难过,不禁问:“放不下,又该如何是好呢?”
    长公主缓缓将腕上的蜜蜡手串褪去,一面说:“也不如何。他一心向佛,我拿着身份去要挟,成什么人了?我不想他看轻我。”
    皇兄在她面前自觉是过来人,倾囊相授、言传身教,其实是因为他爱重的那个人,同样地爱着他罢了。
    她倒比他们都想得开些。站起身来,拉了宝珠一块儿坐到床前去,说:“不管他是回善世院,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游学,但凡将来想起了我,愿意回来,自然就回来了。如今这年月,什么西洋东洋都去得,还有哪里去不得呢?
    “他若没有这个意思,我权当放他一条生路了。”
    “她真这样说?”皇帝散朝回来时,看见的是一碗几乎未动过的炸馉饳。
    玄赜离开时,长公主并不曾露面。家里面没有男主人,玄赜也不过是立在前院中,遥遥施了一礼,就此作别。
    他穿戴过的襕衫儒巾都清洗干净,叠好了放在自可留馆里。襕衫儒巾是士人装扮,便是想舍出去,也无人可舍。
    府里面有入宫牙牌的人不少,长公主命他们套了车来,别过宝珠便自行离开。
    宝珠点了点头:“她能如此想,也不见得是坏事儿。玄赜不是红尘中人,同她没有缘分,长痛不如短痛,等这一阵子过了,兴许才能遇上她的正缘。”
    她心意已决,就连皇帝也左右不得,叹息一回,只得由她了。
    这个异母的妹妹,是皇考称帝后出生的。乔太妃原是投诚来的起'义军小头领胞妹,怀上身孕的时候正是攻城的紧要关头,也不得好生作养,故而她先天便带了一股不足之症。
    因为长年拘在屋中养病,小的时候她和皇帝并无多少来往;是在那一回,皇帝惹得先帝暴怒,连累她无端受了场惊吓后,有意补偿,长公主母女的日子才日益好过起来了。
    手足之情,是在愧怍的基石上渐渐深厚的。但兄妹相处的机会,依旧不多。
    这一年的秋凉来得迟,出了伏将近一月,依旧暑热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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