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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阿娘和姐姐回来了,定然不想看见他有伤的模样。
    月皊终于将江厌辞的衣带解开,轻轻去掀他的衣襟。下一刻,月皊那双噙着少女局促窘迫的眸子霎时染上愕然惊慌。
    原来孙福说的是真的,他竟真的伤得这样厉害。
    月皊原以为江厌辞衣衫里面会有裹着伤口的纱布,却不想他沐浴之后将纱布拆了,触目惊心的一处处伤毫无征兆地展现在月皊的眼前。
    其他的伤不说,离他心口极近的那处伤分外骇人。还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从他右肩开始,逐渐向下,隐在袖子里,也不知道有多长。
    怪不得他没有自己解开衣衫。
    月皊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自今日见了他,从未见他抬起过右臂,甚至就连那柄吓人的刀也是被他的左手握着。
    那些不自然忽地就消了,月皊赶忙去拿托盘上的药。
    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江厌辞手背上的发丝离去。江厌辞扫了一眼,目光短暂地跟着那缕青丝动了一下。
    托盘上有很多药,针对不同的伤。月皊一边翻找着,一边回忆孙福教的。
    “心口的箭伤先用湿帕子蘸葵口白矮瓶里的药膏擦一遍,然后等药半干了,再用小红瓶里的药。胳膊上的刀伤用黑色细口瓶……”月皊顿了下一下。
    细口瓶还是粗口瓶的来着?
    她呆呆望着捧在手里的几瓶药,怎么又忽然觉得孙福说小红瓶里的药是用作刀伤的?
    月皊求助似地望向江厌辞,可是他低着头似在思量着什么,并没有发现她这边犯了难。
    “心口的箭伤先用湿帕子蘸小红瓶里的药膏擦一遍……”月皊一边小声呢喃着,一边拿起小红瓶。
    塞子被扯开,她刚要将里面的药往半湿的帕子上倒。江厌辞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修长的手出现在月皊的视线里,在红色瓷瓶的映衬下,显出几分不像习武之人的冷白玉质。
    月皊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先用葵口白矮瓶里的药!她拿错了药!月皊脸色忽地一白,指尖一抖,手中的小红瓶倾翻,里面粘稠的药流出来一些,落在江厌辞搭在腿上的右手指背。
    鲜红的药,粘稠如血。
    辛辣带苦的中药气味悄悄在四周蔓延开。
    江厌辞看了一眼,不急不缓地抽走月皊手中捏着的半湿帕子,去擦指背上的药。
    月皊紧抿的娇唇微微张开,又轻轻抿起。然后她蹲下来,拿过江厌辞手里的湿帕子,将落在他指上的药仔细擦去。
    窗牖外的月亮映在瓷盆里的水面,水面涟涟,折起的凉白光影落在月皊纤长的后颈。粉色的裙摆铺地,柔软又娇绽。
    “我去叫孙福来……”月皊讪讪收了手站起身,沮丧地低着头出去搬救兵。她只盼着他不要误会她是故意如此。
    江厌辞望着月皊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孙福了解了情况赶忙进去伺候着。
    月皊没有再跟进去,她默默回到属于自己的阴暗小间里。她抱膝坐在冷硬的木板床上,虚置的目光最终晃到地面,凝望着从布帘下漏进来的光影。
    后来江厌辞歇下了,里间熄了灯,外间倒是留了一盏坐地灯。这盏灯离月皊的小间尚远,漏进来的光便变得更微弱。
    许久之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仿佛整个郡王府都陷入沉睡,月皊才慢慢歪着身子,在狭窄的木板床上躺下。
    寒冷的感觉好似已经渗进肌肤骨肉,融在骨血里。即使蜷缩着抱紧自己,也抵御不了这样的寒。
    可月皊居然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死静的黑暗里,月皊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的目光和她的人一样陷在黑暗里,她忍不住想问自己——这一生就这样了吗?
    娇养着长大,不仅代表着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同时也读书辨理。妾这样的身份,实在不合于她这些年的信念。
    此时一檐之下的那个男子,若他不是阿娘的亲生骨肉,若他不是生得与阿耶那样相像。她还会低头服侍,学着照顾吗?
    不会的。
    再无助再绝望再漫长又孤寂的路,总该有一线生机。
    可她的生机在哪呢?
    月皊心烦地翻了个身,险些从木板床上掉下去——这床真的太窄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
    清晨,天色尚未大亮。婢女尽量放轻的脚步声,还是让月皊瞬间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蜷缩着做出保护自己的姿态,片刻之后她僵硬的身体才慢慢反应过来。
    不多时,月皊听外面的动静像是江厌辞醒了。薄薄的被子里很冷,被子外更冷。她还是掀开被子起身。
    月皊出去时,正好撞见江厌辞从里间出来。月皊下意识地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右臂。他掩藏得可真好,她要仔细瞧,才能看出他行动间右臂的不便。
    婢女端着热水进来。
    月皊犹豫了一下,迎上婢女,主动接了她手里的水。水盆落在月皊的手中,她身子瞬间矮了一丝。
    ——这盆水怎么比昨晚的托盘还要重。
    月皊再一次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冰凉的盆边硌着手心,又凉又疼。她加快步子想快点将它放下,可还是在将要走到江厌辞身前时,滑了手。
    铜盆落在理石地面的声响撕裂清晨宁静。院子里正往这边走的一行人,寻声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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