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幼时很喜欢吃糖,甜甜的味道似乎能舒缓万千思绪,可是,箫凝总是说糖吃多会生成龋齿,每天,只给自己和阿姊一人一两颗小小的糖豆。
阿姊听说长龋齿会变丑,便把自己的糖都分给了他。
还没等自己生出龋齿,箫凝就死了。
后来,他再也没吃过糖。
容珩缓缓地将糖豆放置唇边——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书案颤动。
书页上剩余的糖豆伴随着震动,滴溜溜地滚落到地上。
容祁俊没看见,一脚将那些糖豆踩成碎渣,他还保持着拍容珩书案的动作,声音刺耳:
“容五!你给本皇子当马骑,本皇子就把这盘肉,分给你。”
容珩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未动。
良久,他将仅剩的一粒糖攥到掌心,缓缓抬起头。
容祁俊吓了一跳,他欺辱容珩这么久,还从没见过眼前的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漆色的眸子猩红得可怕,染红了一圈眼眶。
从前容珩孤僻冷漠到极点,不论容祁俊如何折辱,容珩都一副从容模样,仿佛在他眼里,他这个大燕二皇子,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这是容祁俊最厌恶容珩的地方,明明是罪孽之人,却好像比谁都孤傲,那一身骨头让他想拆了打碎,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硬。
而现在,这双漆黑眼睛深邃如渊,他只能看见一片血色,仿佛凶戾的野兽。
容祁俊忽然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立即反应过来:“正笏,元朗,给我按住容五!”
第三十一章 值不值得
元朗放下筷子,默默的站起身,走到容祁俊身后。
今天的午饭,又吃不好了。
他对着容珩淡然一笑,抱歉的说:“容五公子,得罪。”
说是得罪,但他的眼中并没有什么抱歉的情绪。
秦正笏则没有动弹,低着头,尴尬的劝道:“二殿下,咱们毕竟还在懋勤殿里,这样不太好吧。”
容祁俊怒道:“那又如何,我偏要在这里把他当马骑!”
他见身后没有动静,便转头死死的盯着秦正笏:“秦正笏,你也敢不听本皇子的话?”
秦正笏的脸霎时间就白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容祁俊面前,却显得格外单薄。
他咬了咬牙,双臂作揖举过头顶,头已经埋进了胸口,声音却清晰而坚定:
“正笏虽身份低微,但并不是殿下的奴才,懋勤殿乃圣贤之地,圣人面前欺压弱小,不是君子所为,恕正笏......难以从命!”
容祁俊惊讶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你竟敢对本皇子这么说话!”
秦正笏吓得浑身一颤,咬紧牙关,死死地低着头,却仍旧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够了。“
容妙嫣的声音清幽动听,让殿内为之一静。
少女斜倚在座椅上,白皙的柔荑轻轻地抚摸着乌发上的蝴蝶玉簪,弱柳扶风般恬静,眼角下的泪痣轻颤,又为她平添几分妩媚。
假以时日,眼前的少女必然有着艳绝京城之姿。
“容祁俊,你别在这儿倒本公主的胃口了,要打,你们就出去打,我还要用膳呢。”
她说着,看向秦正笏,“秦探花也算让本公主高看了一回,下旬的三元诗会,本公主有几首诗要向秦探花请教。”
秦正笏是两年前考中的进士及第,还是那年殿试的探花郎,只是,容妙嫣素来不喜欢他软弱的性格。
今天他敢当众反抗容祁俊,还算有些骨气,倒让妙嫣刮目相看,这句话说出口,便是保下了他。
“妙嫣,你以前从不管这些的——”
“所以让你出去啊,别在我面前,碍眼。”容妙嫣轻轻地翻了个白眼,她对这个二皇兄毫无感情。
但要说帮容珩,容妙嫣自然也不会管。
容珩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看着就吓人,而且,只比她大那么一两岁而已,辈分上居然是她的五叔,她可不想承认。
容祁俊不甘心的看向容妙嫣,最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狠狠的掰断了一双象牙筷子。
他这个妹妹一直被皇后娇宠,又是宫里唯一的公主,他是不敢得罪的。
“容五,有本事,你今晚就住在懋勤殿别出去!”容祁俊放狠话道,他只能等到宗学结束,在路上给容珩一个教训。
元朗垂下眸子坐了回去。
秦正笏见此事罢休,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想感激容妙嫣,最终磕磕巴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又对妙嫣深深鞠了一躬。
原本安静的大殿,重新恢复喧嚣。
“咔嚓——”
这时,桌椅摩擦着青玉地面,发出尖锐声响,让懋勤殿再次陷入死寂。
容珩,
自己挪开长椅,走了出来。
他走到懋勤殿门口,处在外面游廊的月季花影里,然后回过头,对着容祁俊笑了笑:
“出来啊,废物。”
平淡清越的声线里,辨不出喜怒,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
容妙嫣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睁大眼睛,仿佛第一天认识容珩。
容珩入宗学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像灰败的影子一样坐在角落,完全没有传闻中,那幼年便惊艳天下的先帝五皇子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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