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灯火煌煌,床榻两侧的高烛台都点着蜡,透过明净的罩子晕染出澄亮的暖黄,映在榻上少女散在背后的墨发与身前摊开的书页上。
一袭白衣,衬出主人匀净白腻的肌肤,垫在身下绣面朝外的戏水鸳鸯赤色锦被,也与榻上人对出明丽的反差。少女面庞微微侧过,耳前乱发的一道影子在侧颜微动。
灯下看美人,昏黄添一丝温柔朦胧。当然,前提是忽略江可芙趴着也不老实,小腿勾起在上面乱晃的脚。
思及腰伤,恐牵动伤处,李辞招呼也未打,下意识就是一声“放下”。
帘幕微动,专心做事的人不会察觉,江可芙尚不知李辞回来,帘处乍起一声,没防备本能的一激灵,偏头,就瞧见一赤色人影一晃,到了跟前。
“趴也不老实趴,这腿晃晃悠悠,一会儿扯了伤,重了落下病根儿,阴天下雨,就围着个毯子躺床上喊疼罢。”
还愣怔着,江可芙手里就被塞了两根签子,定睛一瞧,上面艳红的山楂裹着冰糖,在灯火下晶莹剔透的惹人喜欢,随后一只手,隔着薄薄一层亵裤,把她的小腿按了下去。
“欸!”隔着衣料,仍能感知温度,江可芙蹙了蹙眉,回首,“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自钟秀河踹楚先之后,极忌讳男女肢体接触,虽知晓李辞并无其它心思,却还是有些介意,更不论十几日没怎么说话的人,突然上来这么一出,这一招她措手不及,没法接。
得了榻上人蹙眉一瞥,李辞赶紧收手,右手下意识挠脖颈,确实有些窘迫,一时讪讪,立在榻前想着怎么圆,最后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就聊自己离京。
“燕王不知所踪,我明日离京去邯郸查案。”
“嗯?”
目光回到那书页上的少女再次抬了头。
“一来一回几十日,在邯郸,也不知线索多少,逗留多久,你自己在府上好生养伤,若有旁人再来拜访,直接闭门不见就是。”
“嗯。”江可芙点头,看李辞面色严肃,又瞥了一眼手中糖葫芦,片刻,突然“噗嗤”一笑。
“所以,这个。”举起两根冰糖葫芦,江可芙挑眉,“是当跟我商量的赔礼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
“那你也忒没诚意了。”
为祭祖回城车上那几句话,僵到如今。李辞其实不知有什么气可赌,只是江可芙不说话,他又鲜少哄人,便也跟着不说话。至于江可芙,其实倒也无那么大气性,不过想起当日自己的狼狈,李辞还要上赶着说教,未免不服,便一直这么拧着。赶上今日的契机,两个人确实都想说开了。
“街上找不到旁的,要不给你买个兔子灯,上元又早过了,花架子又哪儿有进嘴的东西实在。”
语气缓和,李辞笑了笑。江可芙一手举一串,咬下一颗山楂。
“兔子灯啊,也行。上次中秋买过一盏,你别说这小玩意儿就是别致,可惜第二天楚先那狗东西就躺床上起不来了,楚家告状,我爹关我不让出门,气不过还把我卧房里东西扔了一通,那灯不禁摔…怪可惜了的。”
“那我明儿再给你买一个?”
看少女咬着竹签子,嘴角沾了些碎糖渣侃侃而谈,李辞有些好笑。
“就一个玩意儿,你说的,还不如进嘴的实在,买什么啊。”
咬着签子,往里挪了一挪,江可芙示意李辞坐过来。
“我今夜不睡床了,你自己呆着吧。”
“不是,你站着挡我光了。”
翘着嘴角看对面神色因这话一变,江可芙言语掩饰不住笑意。李辞无奈叹气,还是顺势坐了过去。
“你看得什么?这个时辰也不睡。”
“年前买的话本子,当时就翻了一页…对,就是恒夭今儿在书房里找到的那本儿嘛。”
哪儿壶不开提哪壶,瞧江可芙又转过来笑看自己,李辞觉的自己今晚也忒背了。
“我听恒夭说,好像谁啊,还嘱咐她在卧房犄角旮旯翻一翻,说我丢三落四,扔哪儿去也不知道,也是啊,确实,谁知道是掉床底了呢,还是被谁顺走了呢。”
“这是可让你逮到机会挖苦我了。”
那狡黠得意的小模样太过伶俐,李辞含笑摇头,索性合手作势讨饶示意自己说不过了。
“是啊,真不容易呢。”
“行行行,我这儿将军了,你嬴。收兵吧大帅。早点睡。”
玩笑两句,江可芙依言合了话本儿,李辞问了一句她要不要喝水,瞧榻上人摇了头,便从床上取了被褥扑在窗边榻上,灭了烛火。
今夜月色清朗,斜光穿朱户,在卧房地上投下窗子隔扇的影子,感觉到有风从窗缝透过,李辞起身在窗框里按实。
对面床榻未放幔帐,能看到江可芙又挪了挪,揽过了被子在怀里。正要问为何不遮帐子,李辞才想起该是他放,江可芙动不得。
揽衣推枕,寻到地下鞋子,过去放幔帐,不经意间目光扫过床榻,却对上黑暗中一对明亮的瞳仁,江可芙正微微扭过肩膀,仰头瞧他。
“怎么了?”
俯身过去,以为她要饮水或是腰痛,少女却嗫喏了,瞧他半晌,终于开口,声音轻轻的,倒不似她了。
“想半天,差你一句对不起,不说了睡不踏实。我知道,那日在车上,你话难听了点儿,不过,也是关心人。是我自己学艺不精还逞能,丢了脸,死要面子不听劝。所以,对不起啊……你是什么人,李辞,我其实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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